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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这一天的夜晚却突然下起了暴雨。颜绪站在竹园别墅的入口屋檐下,望着那水珠帘被风吹得凌乱。
他身后的江信恪为他整理了一下披在身后的大衣:“进屋等吧,他一会儿就会来。”
颜绪的脸颊上沾了几滴雨珠,表情冷漠:“不,我想亲眼看着他走过来接我。”
江信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的是他的弟弟吗?你现在这样可真像是个闹别扭的小情人。”
颜绪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好像整个人都麻木了一般。江信恪叹了一口气,掰过他的身子,面对面的俯视他的双眼,距离近的几乎要贴上他的额头:“颜绪,你二哥不告诉你,可能只是因为这件事太尴尬了。有几个人能接受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跟母亲交往过?”
然而颜绪却只是将目光投放到远方,那是进园的必经之路。
他自责而懊恼的的摇摇头:“对不起颜绪,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原本像木偶一般僵立的颜绪对他的道歉突然起了反应:“江先生,您真的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那双握住自己肩头的手突然一僵,颜绪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果然是撒了谎。即便眼前人的表情还是那么淡定,甚至带了一丝苦笑:“你不相信我?”
他仰视江信恪的眼光带了几分犀利:“我母亲墓碑上,刻着我的名字:儿,颜绪。”
江信恪突然松开了自己的手掌,退到离他两米远的地方:“你对我保持戒心很对,颜绪。毕竟我们只见过两次面,虽然你说你感谢我救了你。我告诉你的那些事不令人愉快,所以你会怀疑我别有居心,这也正常。”
他有些纠结的搓着手,似乎在考虑正确的表达方式。他母亲是英国人,自己从小在国外长大,只有初中到高二才在国内呆了几年,随后又常年旅居国外,说话总是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翻译腔,这让他的优雅生出几分特别:“我该怎么证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呢?首先你母亲的墓碑上没有刻你的名字,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我猜猜看,你的家族并不承认蓉蓉,甚至不愿意让世人知道她是你的母亲,认为她卑微的出身有损颜家的颜面。我猜的对吗?”
“去年蓉蓉的墓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破损了一小块儿,我上半年去看的时候它在,下半年去看的时候它还在,于是我就让人把它修补了一下。这件事你也察觉到了吧?还是说去年你根本就没有祭拜过她?”
其实那块破损已经好多年了,颜绪知道,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修补一下。上次去的时候,那块儿残缺果然被补齐了。
原来是江信恪做的。
颜绪惭愧的垂下头,他确实是在用拙劣的方式试探江信恪。他不愿意相信江信恪说的那些话,他恨不能这个人是颜开平的仇人,只不过知道了自己跟二哥的丑事,便想拿来做文章。
他发现自己无比卑劣。
“对不起,江先生,我只是……”他身上泛着寒意,既是心乱如麻,又是乱箭穿心,他揉着阵阵隐痛的额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没关系,我理解你。”江信恪轻轻的,不着痕迹的将颜绪搂进怀里,就像一个父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回去之后你要跟你二哥谈这件事吗?”
“不。”颜绪并没有察觉这样的动作有什么不妥,虽然他跟颜开平这么多年,还是下意识的认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搂抱很单纯。“我不会。”
他感到疲倦,深深的疲倦。这些疲倦是蔓延开来的,席卷他每个细胞的,甚至来不及让他感到绝望和疼痛。
多少年来困扰他的疑问,今天似乎终于被解开了。
他曾经以为颜开平是出于对他外表的垂涎,才抛弃了lún_lǐ道德;他也曾经幻想,二哥对他一定是有着不一样的喜爱,才会把他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他一直希望自己于颜开平而言是特殊的,是与众不同,而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确实是特殊的,也确实是与众不同的了。
真是可笑。
太可笑了。
颜开平透过自己,看到的是谁呢?当自己叫他二哥的时候,当他为他张开身体的时候,颜开平心里想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所以不管自己如何向颜开平表白,他都不会回答我爱你。是的,他怎么会爱自己呢?自己只是个替代品啊!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除了性之外与颜开平的纽带,就是他的母亲啊!
现在既然有了这条纽带,为什么自己还会哭呢?
太傻了,自己真的太傻了。
颜开平怎么会那么仁善,庇护他,照顾他,体恤他,原来这一切靠的都是母亲的遗泽。而他竟然还痴心妄想着得到颜开平的爱。
“江先生。”颜绪疲倦的无法站立,他脚下虚软的摇晃了几下,“我想回房间休息一下。如果我二哥到了,麻烦您通知我。”
此时此刻,道路湿滑的环山公路。七八辆黑车在几架警车的护送下,组成车队平稳前行。
坐在最后一辆车上的颜开平抽完了最后一根烟,降下车窗,将还在燃着的烟头扔进雨中。
在过去的二十多不眠不休的小时里,颜开平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观看了一整套的日出日落,从繁星遍布到烈日当头,从黄昏余光再到月上枝头,他真是接连不断的看了个遍。直到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他才忐忑不安的结束自己焦躁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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