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太傻,时至如今竟还奢望,最痛苦的时候他能有一次真正陪在自己身边。
也罢,这人既如此决绝,他的命运也绝不交由他人左右。
庆元二十六年冬,恒帝穷毕生所望的望仙台正式动工。庞大工程耗资近两千万两白银,光是搬运石料木材的车马工匠就多达数万,可谓举国倾力。
巴蜀两郡规定每家必出一名成年男子参与施工,按人头征收「仙台税」,缴不上就收地抄家。各地方执行官借机揽财,层层饱腹,强行敛来的银钱何止户部定额的数倍。
百姓不堪重荷,一时间民怨沸腾、暴动频繁,其中尤以阜匪军最厉。巴郡阜岐乡匪头邵琰高举义字大旗,不过数日便聚集上千反民,又拉拢巴蜀两郡内苗、藏部族,声势渐大。
负责运送建材上武陵山的车马大队常遭蒙面「山匪」袭击,连人带车马全数推下山谷。山腰安置能工巧匠的临时木屋也遭火焚毁,无一幸免。如此极端的抵抗使工匠及押送车队死伤无数,工程完全没有进展。
阜匪军多当地山民,熟悉地形,神出鬼没搞些偷袭暗算的伎俩,防不胜防,又却如同塘里的泥鳅机灵刁钻,令人无从下手。
「混帐!没用的东西!」崇嘉看了八百里加急战报,一脚踹翻传令兵。
连续数日没一次捷报,金川两万驻防兵都是吃草长大的吗?赵洪涛那老匹夫要是活腻了,他倒可以赏他个痛快!
父皇建望仙台是何等大事,怎么容许出任何差池?没几日工夫,先后已有一名监御史、三名六品以上官员遇袭死在武陵山下,朝野震惊。兵部是他所辖,统兵用将职权在握,平乱不力的罪责无可推卸,一想起太子那张狞笑的脸,崇嘉就觉芒刺在背。
跪在一旁的兵部侍郎范泽早已汗流浃背,全身都在打颤,「请、请问三殿下作何指示?」
崇嘉猛的瞪他一眼,目光狠得像要杀人。
范侍郎险些以为自己小命不保,侍令官突然报说新科榜眼苏清凌前来报到。
「苏清凌?!让他滚——」崇嘉刚吼出声就想起六弟昏倒前殷殷叮嘱要他招这混帐入兵部,连卧病在床都还派人去打点关系。若就这么把人赶走,实在对不住崇临一番苦心,只得改口道:「让他滚进来!」
苏清凌进来,毕恭毕敬俯首揖礼,眼睛却瞄着地上的八百里加急战报。「拜见三殿下,请殿下吩咐差事,必当竭力以赴。」
「哼。」崇嘉倨傲的拿眼角觑着他,突然有了主意——苏清凌,不是人人都说你「年少合封侯」吗?我今日便封给你看。
崇嘉一字一顿,恶意言道:「书令史苏大人,这职位十足衬你。带他去兵籍司,即日上任。」
不单苏清凌,连一旁的守卫和侍令官都愣住了。
书令史其实算不上官职,根本没有品级,多是和朝中官员攀亲带戚又能书会写的小人物走后门谋的差事,从未听说一个榜眼任这职务的。更何况兵籍司掌的是士兵征募、迁补、退役、抚恤等杂事,在兵部五司三衙里地位最为卑微。
「怎么,还不领命谢恩?」狠狠折贬了苏清凌,崇嘉心情愉快不少。太子想抢却没抢到的人才,如今被他踩在脚下,不知那处处爱与人争的大哥听到会怎生躲在被里哭呢?
「臣……谢殿下派职。」苏清凌强忍胸中的凄楚和怒气,淡淡施礼。
「你该自称『小人』!没有一个书令史敢称自己是『臣』的,你最好清楚这点,苏大人。」崇嘉高声狞笑。
在场众人听闻,无不胆寒。
第五章
陆谦一手提着药箱,另一手拳头攥紧,脚步沉重的从东篱宫离去。
他和杜衡同是庆元十八年进太医院,出生于悬壶世家,自小勤奋习医,二十七岁便成为太医,算是顺遂。
而因年龄和性情最易于亲近,他成了杜衡在太医院唯一搭得上话的友人,虽然这「友人」只是杜衡一己之见罢了。
可因为这个「友人」,这些日子对他来说不啻于踩着荆棘密布的独木桥行走。
杜衡将为六皇子诊病的重任慎重的托付给陆谦,但求不要说出他受伤之事。陆谦勤恳多年,仍品级卑微,向来只给才人等后宫女官诊脉开方,皇子根本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这实在是太大的机遇和诱惑,若能受到圣上宠爱的六皇子信赖,便如一步登了天。整个太医院的同僚都嫉妒不已,陆谦也第一次感到和杜衡交好的好处。可他万万没料到刚到东篱宫报上自己名姓,就遭了狠狠一记下马威——
那传说中才貌双绝的六皇子躺在床上,纱幔垂下不见面目,服侍太监小安递过一根细绳到他手中。
「六殿下,这是?」陆谦颤抖着问道。
「陆太医,我不喜见生人,这绳子绑在我手腕之上,请以此诊脉。」
微哑的嗓音透过纱幔传来,令陆谦全身都凉透了。
开玩笑!如此远的距离,又只透过这样一根细绵绳,怎么把脉?连后宫妃嫔诊脉时都要探出手来,这六皇子分明有意刁难!所谓望闻问切,面见不得,脉也号不得,病要如何看?
「六殿下,微臣……并不惯于此法诊脉,敢请伸出手来……」
崇临的话音充满轻蔑。「你叫我一声殿下,便是知我身分。杜太医能如此诊脉,陆太医便不懂得?这差使你想做便做,不过,像你这般庸人不做也罢了。」
这是多深的羞辱!那杜衡当真能如此听脉?天才果然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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