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临心中暗赞了几分。这苏清凌在自己面前仍敢正色直视,胆识倒是不浅。
崇嘉一见这让自己气了一上午的人,火气陡然上冒,刚要开骂,但思及崇临吩咐只得闭嘴强忍。
崇宁面上隐隐浮现一丝冷笑,低头呷口茶,「昨日进了些新茶,用陈雪煎煮滋味甚好,便邀两位弟弟和苏榜眼同品。方才正聊到想邀苏榜眼来吏部任职,还不知榜眼大人肯否赏脸呢?」
「太子好快的手脚。苏榜眼的答卷臣弟拜读过了,字字珠玑,益我良多,是个难得的人才。」崇临神色宁和的笑了。
「不,小人言辞无状,恐多有唐突之处……」苏清凌垂目答道。虽言辞沉稳,但仍听得出些许紧张。
崇临扬眉凝目。「如果苏榜眼此刻的拘谨是由于『秋菊如霜』,那我只能说声遗憾。梅兰竹菊花中君子,于我各有其美。如今早春将至,正是欣赏傲雪寒梅的好时节呐。」
一瞬间,苏清凌眸子骤然亮起。
咽下喉中冷笑,崇临摆出一脸真诚。任苏清凌才华盖世,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嫩雏儿,恐怕还有待磨练才堪用?
崇宁面色隐现不快,心念电转,淡道:「苏榜眼,你和我六弟都是幼时成名的才子。你可知我这六弟八岁时曾做过一首诗,有趣之极。」
崇临一惊,那首打油诗乃是母妃尚在,不通世故时所作。讽谕官场,言辞极为轻蔑,对这搏功争名列入三甲的榜眼来说极为失礼。
苏清凌确有几分好奇。「在下愿洗耳恭听。」
崇临还未及开口制止,太子便朗声道:「书生自古觅封侯,宦海浮沉浪打泥。」正待念下去,一个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突然从里间响起。
「举酒一杯空笑望,平沙堤上蚁奔疾。六殿下,臣可有记错?」
崇临看见身着云白深衣,如瀑长发随意系起,摇摇晃晃走进来的人,素来平淡的脸上竟换了颜色,有几分愕然。
杜衡脚步虚浮,似是酒意未消,径自走到崇宁身旁坐了下来。
太子殿下非但不恼,见他没披外袍,还命柳公公去取件狐裘给杜衡。「外间风冷,你仔细些。」
杜衡顺手接过,也不披,怀抱狐裘,看着对面的崇临低低笑起。
崇嘉正憋了满肚子气没处发,一见杜衡,顿时像找到了靶子的冷箭,「杜大人,我倒不知太医院如此清闲,大白天就到太子这儿喝酒玩乐,你心中还有差使没有?」
「是我染了风寒身子不适,特叫杜太医前来诊治。」太子立时出言回护。他那面色好得如沐春风,哪有半分病容,自是扯谎包庇。更遑论太子自有主治太医,就算有病也轮不到杜衡来治。
崇临好不容易定了心神,转而向苏清凌致歉,「幼时无知之作,还望苏榜眼海涵。」
可听完那首诗,苏清凌早忍笑不已,此时一开口便轻笑出声,「实在是妙诗,六殿下果然才思天成。」
听出话语中真心赞赏,在座诸人都愣住了。
苏清凌续言,「古往今来,读书人谁不求个封侯拜相,但宦海沉浮守得住本心的又有几人?多被名利权势吞噬了自我,成为宦海嚣浪中的虫蚁,不值一提。」
这……不仅太出人意料,更兼有天大的胆子。先不说苏清凌本就是参加科考「觅封侯」的书生,光他还是未派官职的一介小小榜眼,就敢当着朝中最有权势的三位皇子发表如此藐视官场的言论,崇临真心对这个男子产生了兴趣。
动了心思的崇临双眼耀出光华,言谈间随意展现的气度更吸引了苏清凌的目光,两人越聊越投机。
杜衡在一旁看着,了然于胸,笑而不语。
苏清凌虽是难得之才,毕竟阅历尚浅,还不懂得收敛锋芒,顾盼间难免流露出青涩与读书人惯有的纯真。看着他,便仿佛看到多年前的故人。那人聪敏心机中带着纯真不安,一双清亮的眸子总寻着他,满眼的依赖信任毫不掩藏。
如今,人虽仍近在咫尺,却实是许久未见了。当年之人,只怕,今生是再不能见了。
而太子崇宁紧握玉杯,一场精心安排的会面,反成了为人作嫁。那杯中的茶,已越饮越凉。
从阶兰宫出来时天色已暮,但雪仍未霁。因路途不同,崇临与崇嘉半路分别。
晚风久吹甚凉,崇临抱臂轻咳起来,跟在身后的太监小安紧张道:「主子,大半天不在,屋里暖炉指不定灭了,小的先行一步去帮您点上。」
崇临点头,小安便飞奔而去。
雪掩长廊,漫天漫地的清冷让崇临暂时卸下心防。
原以为经过之前种种,早该心如铁石。但看到杜衡只着单衣,微醺地从太子寝殿走出,悠然靠坐在崇宁身旁时,那揪痛仍难以言喻。
人情如粪土,他不是多年前就领教过了吗?唯一一次敞开真心待人,却中了那人的圈套,三番两次被其所骗,输得如此不甘!
崇临紧咬下唇,仰望夕阳残雪,一时想出了神,脑中一片灼热,不想直接回宫,便绕道御花园,迎着细雪,信步缓行。
直到迈进东篱宫,熟悉的药香让崇临锁紧了眉头。就见杜衡斜倚歪坐在花梨木雕椅上逗弄笼中的玉璃鸟,眸中带着懒散笑意。
「殿下真是让杜衡好等啊。」见崇临进屋,杜衡非但不行礼,姿势依旧不变,就连那张笑脸也仍同往日般耀目,也令人厌恶到想要自挖双目。
累了一天,没有任何力气和他苦作纠缠。崇临冷冷道:「药放下,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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