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和公子在一起,可是公子若是离他太近,他又会害怕,不知在怕什麽。
「绒月,下月是你十九岁的生辰,有什麽想要的麽?」韩少卿没有注意到他的胆怯,温和地问。
「生辰?」绒月只知道自己的年岁,并不知生辰。韩少卿便把他进府的这一天当作生辰,每年都不忘记庆贺。
「是,你有没有什麽特别想要的东西?我送给你。」
「我……」绒月将头垂的更低。每年生辰,韩少卿都会送他漂亮昂贵的东西,或是衣裳,或是摆设,但那都不是他最想要的。
他最想要的是……
「公子……若是真想送点什麽……」他小声地说,细如蚊蝇,「那就……就教绒月习武吧。」
屋子里仿佛一下子冷下来,韩少卿微皱起眉,并不答话。
绒月後背涌起一阵凉意,鼻子一酸。
多少次了,已经不知是多少次向他恳求,却从来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本不知道公子是会武功的人。十五岁那一年,他和花无幽放风筝,风筝不小心挂在了树上,韩少卿刚好路过,轻轻一跃便踏到树上,取了风筝下来,身轻如燕。
绒月从小听多了英雄侠客的故事,多希望自己也有一身功夫,那样便没有人再敢欺负自己,却没想到公子便是一位英雄。他不知如何分辨善恶,只见了这绝佳的轻功,便倾心仰慕。
可是上前恳求,韩少卿却脸色微冷。绒月从十五岁求到十六岁,都只能看到这微冷的脸色。
不管自己任何的要求,公子都是宠溺著答应,却只有这件事,从来不会松口。
「你……还是想习得武艺,保护自己麽?」韩少卿迟疑著问,言语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温柔。
「是,即使学得公子一招半式也好,这样绒月便不怕再给人欺负。」绒月老实回答,他不会找借口,也不想找借口。
「那麽,我也依旧是这句话,若是出门在外,无幽和沈素会保护你,」韩少卿说著微笑起来,「如果他们不在,我也会保护你。」
他伸出手,把绒月搂在怀里。
「所以,不要再去想那些不会发生的事了。」
绒月身体微颤,却挣脱不开,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才乖,」韩少卿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不是喜欢弹琴麽?等下月,我请人制作一架好琴送你,你一定喜欢。到时候,我教你新的曲子。」
绒月茫然点头,然後听了韩少卿的话,茫然告辞,茫然地离开屋子,出了小院。
他明白自己的恳求,又一次被拒绝了。
为什麽?为什麽公子不让自己习武?
他怎麽也想不懂,又似乎能猜到一点。一开始明亮的神色渐渐暗淡下来,身上像是有千斤重担,他缓慢地往帐房走去。
沈素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然後轻轻推开,听见屋内依稀有人说话声。是花无幽在自言自语。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不小心碰到了屋角的凳子。
花无幽正对著方子配药,忽听外屋一声巨响,吓的几乎跳起来。他慌乱把东西塞进抽屉里,他转身跑出去,还没看清就被抱了个满怀。
「小坏蛋,又在做什麽坏事了?」沈素用力抱著他,嘴唇抵著他的鼻尖。
「我不是坏蛋!没做坏事!」花无幽细声叫。
「真没做坏事?」沈素低头去嗅他的脖子,「一身的药味儿,怕是又跟绒月支了什麽东西吧?」
「好哥哥,」花无幽连忙赔笑,「好哥哥,我让你亲一下,你就把该忘的都忘了好不好?」
「亲一下?」沈素也笑,「亲哪儿?亲这里麽……」
话刚说了一半,他突然抬头看著里屋。
「怎麽了?」花无幽迷茫地问。沈素将食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两人好奇地走进里屋去,屋角的窗子开了一半。外面正传进细细的呜咽声,像是什麽受伤的小动物。
不远处,绒月正一边哭著,一边慢慢走进账房。
花无幽与沈素对看一眼,绒月不是爱哭的孩子,能让他如此难过的事情,八成只有一件。
「怕是又求著公子要习武了,」花无幽叹息,「三年前若是知道他是这麽一个痴情倔强的孩子,我也不会带他回来。」
「人心若是从脸上就能看出来,从古到今也不会有这麽多悲欢离合。」沈素低头吻了吻他的头发。
花无幽微微点头,转身来问:「他这一哭,倒是提醒我了。公子让你打听的事,你都打听明白了麽?」
沈素微微一笑:「还不是想你了,急著来看,连公子那边也未曾去过。」
「坏蛋!」花无幽在他脸上轻轻拧了一下,沈素笑著躲开,轻快地跑走了。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花无幽望著後花园里漂亮的花草,不禁又叹息起来。
绒月年纪尚小,只是仰慕著公子,若是有一天他什麽知晓了,是不是……就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又或者……同他们一起,堕入这轮回深渊?
「我已打探清楚,今年风调雨顺,皇上特意召见本州刺史,赏波斯织品数匹,青龙玛瑙玉雕一尊。刺史府上大宴三日,以谢皇恩之浩荡……」
沈素站在塌前,垂头低语,像是怕给什麽人听见,韩少卿懒洋洋地倚著,脸上却不见往日温和的表情。
「哼,好一个风调雨顺,好一个皇恩浩荡,」他冷笑道,「为了这皇恩浩荡便大宴三日,三日内耗尽的人财,又能救上多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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