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一间狭小的房子里。
房子前面,有一道黝黑的铁栅栏。
据说在南儋部洲,这铁有个极其形象的名字,叫黑铁。
所有铁都是黑的,却只有这种铁才叫黑铁。
故老相传,黑铁乃是五行金之源衍化,数量稀少却有莫大神力,以之铸造兵器甲胄,可以破法斩仙。
花果山妖国用之铸造花果山监牢的栅栏,这对花果山而言,实则算不上什么奢侈,因为东胜神洲这玩意儿不少,花果山与傲来国交界处就有一座黑铁矿。
看到黑铁铸成的栅栏,孙小六才反应过来,他进了皇城监牢。
他低头沉思,忽而发笑——他意识到自己竟然是第一只被关进这座监牢的猴子。
小白就跪坐在栅栏外面,脸上依稀带着惊喜的泪水,但见到孙小六发笑那一刻,小姑娘有点懵。
“昨天俺们俩才来过,今天又进来了。”孙小六对小白笑道:“不同的是这回俺在里面。”
小白哇的哭出声来。
这一夜,怕是这个实际智商只有人类九岁的小妖最难捱的一夜。
打从花果岭山顶离开孙小六,她就一直忐忑惶恐,并非是她害怕被别人知道她也去过山顶,而是担忧孙小六过不过得这一关。
她一直守在山下,亲眼看得二十一行军浩浩荡荡而来,亲眼看得花果岭守山阵法启动,亲眼看得孙小六被阵法的红光包裹着从山顶坠下。
那一刻她下定决心,如果爷爷真要斩了小六,她拼死也要护得小六周全。
自出生起,她与爷爷的情分就非比寻常,但为了小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长老阁四大首席终于发现傲来国的消息压根就是个骗局,匆匆回师,正好赶上孙小六从山上落下,因着他的特殊身份,谁也不敢擅自处置,四大首席只好把他关进监牢,只等大圣爷爷回来定夺。
也正是四大首席这番决策,让小白看到了猴族对这件事情模棱两可的态度,所以她才找到机会混进监牢来看看孙小六。
谁知道孙小六醒来第一句话就把小姑娘弄哭了。
“别哭别哭,别哭呀你。”孙小六自百年前听见这丫头第一声哭喊起就对她的哭声敏感异常。
谁知小白越哭越大声,稀里哗啦在空旷的牢房里余音绕梁。
“别哭啦。”孙小六几乎用哀求的语气道:“三姐怎么样了,她擅离职守,那些老猴子怎么说?”
孙小六在几个姐姐里与孙三三感情最深,他上禁地,甲子军居然全军都没有留守,这可不是小事,他自然很是担心。
“呜呜呜……”小白犹自哭泣,“长老阁说三三姐是奉命,没罪。”
孙小六长舒一口气。
“别哭啦俺求你了。”
可小白还在哭,孙小六听得心烦却无可奈何,这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的。
“对了!”他突然眼前一亮,道:“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不?”
这话果然见效,小白立马止住嚎哭,睁着那双大眼睛充满疑问地盯着孙小六。
“每年都去的啊。”孙小六谆谆善诱。
小白用手指了指,嘟着嘴道:“你是说,那里?”。
孙小六心想果然还是这招管用,连连点头。
“可你出不来,还怎么去?”小白使劲拽了拽挂在栅栏上那把散发着阵法微光的锁。
孙小六嘿嘿一笑,抻掌亮出一件东西。
“钥匙!”小白破涕为笑。
“你忘了这牢当初是谁建的?”
一百七十年前建这座大牢的时候,孙小六的爹孙竹还是花果山司工佐,就是大司工的两个副手之一,受命督造这座监牢,而监牢里面所有关键处的阵法,都是他亲手布置的,包括牢门的钥匙。
对于没事就喜欢翻翻爹妈抽屉宝箱的孙小六来说,拿到钥匙这种东西顶多能算个顺手。
花果山皇城这座唯一的监牢有个很有意味的名字,叫“樊笼”,乃大圣爷爷亲笔题字,他老人家用人类文字写成的这两个字,被做成巨大的匾额,横挂在监牢门外。
据说竟然有囚犯因为看到这两个字,顿悟破境。
关于这件事,外面有人说是真的,有人却认为是假的——齐天大圣境界极高是没错,但一个妖怪居然能用两个字就助修道的人破境,实在是难以想象。
但孙小六知道这事儿是真的,因为此刻他跟小白就站在那位破境的人牢门外。
打开牢门锁,孙小六离开只关着他一个人的牢区,并没有走出监牢大门,他知道他能在监牢里活动自如的原因,自己却也不敢做得太张扬,免得老爹孙竹回来不好收拾。
他带着小白来到监牢的另外一个区域,这个区域只有八间牢房,关着的全是神仙,天仙地仙,合共八位。
所以那位看到樊笼两字破境的并非人类,而是人类的进阶——仙人。
这位天仙一直是花果山那些高高在上的妖怪们的话题之一,因为他是樊笼第一位住客,是大圣爷爷亲手抓的
没人知道大圣爷爷为什么抓来一位八卦镜的天仙,起先关在水帘洞,樊笼建成以后,又关进了樊笼,一关就是近两百年。
当然现在这位天仙已经不是八卦镜,他在看到樊笼两个字后第七天,引来地火,渡劫进阶。
孙小六来的时候,那位天仙正在看书,似乎孙小六每次见到他,他都在看书——神情悠然,自得其乐,仿佛他并非是在妖国大牢,而是在自家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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