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归还是得靠我打破沉默。
我道:“你就不解释下瀚延德是谁?”
他反故作惊诧:“你连瀚延德是谁都不知道,也敢答应?”
……,我怎么觉得拳头这么痒,又想和谁打架了?但终归懒得再斗嘴,只道:“你叫我答应的,我有什么不敢答应?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反正变成鬼回来找你偿命。”
沈识微笑了一笑,对着桥下鲤鱼解释:“瀚延德是国姓候,算是赫烈王的邻居。赫烈王十年夺他五城,如今除了青峪,瀚延德无几立锥之地,既然祖上卖国求荣挣来的恩宠都丢得差不多了,他对大瀚的忠心自然也就到头了。去岁他就与濯秀书信频发,反心比我们还炽。若我们要动,瀚延德也必须要动。但既要他动,不派个重臣去不可。”
所谓国姓侯,说白了就是带路党。大瀚灭靖后,除了裂土封侯,还赐国为姓,以示他们比一般汉人觉悟高。原来这是叫我去联纵吴三桂。
沈识微掉过身来,背靠着红栏:“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你去?”
我叹道:“沈师弟,我也不傻。”想想还是直说了:“这是要我去挣份功劳?”
他点点头:“说是三家的义举,但秦师兄也心知肚明,六虚门无兵无粮,你只得靠建功在军中立足。再则结识瀚延德,于将来必然有益。我此举的确代庖了,但男儿谁不觅封侯,秦师兄想必不会见怪。”
男儿谁不觅封侯。
我胸中野心的火苗一蹿,本想说点什么,但话在舌头上转了又转,最终只是说:“我明白。”
他又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我既信得过秦师兄。”他似乎有点说不出口,顿了顿,方不紧不慢继续道:“将来……将来你我必要互为犄靠。你我之势,更要互借。”
“将来”这词真好听。
我现在居然在他的将来里了。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想傻笑,再听不清他还在接着分析什么。
“……若你要去,说不定明日就要出发。但此行并不轻松,银辔既反,拱北便更凶险,二来瀚延德未必就可尽信。若秦师兄不愿……”
我打断道:“行了,我既然答应了你,龙潭虎穴也要去。”
沈识微住了口。他转过身,看进我的眼里。
看了许久,他方才道:“秦湛,你若信得过我,我必不负你。”
余晖把沈识微的脸染得如中醇酒般红,他的眼睛在闪着光。
我临死前的跑马灯中,一定会回放着这句话,还有他此刻的脸。
我只觉面孔发烧,现在也一定涨得如鸡兄的冠子般红。按住砰砰的心跳,我强笑着说:“但明天就要走,怕今晚要拾掇拾掇、早点睡了。可惜还和曾军师约了今晚游栖鹤。看来要等明年……”
正要给自己立旗,沈识微却大笑起来,他转身往花园外去:“什么明年?如果你明日就要出发,今晚更要去游栖鹤。咱们这就下山。”
说的是。
怕什么?可惜什么?等什么?
我忙小跑追上他,他走得急,我一把抓住他的手。
沈识微的手像冰一般冷。他虽长得像fēng_liú王孙,但手掌指肚上全是武人才有的硬茧。
这和我牵过的妹子软乎乎的小手截然不同,也谈不上多舒服,但一旦抓住,却觉得天打雷轰也不想再放开。
他扭头看我:“怎么?”
我笑嘻嘻道:“没事儿。就问问今晚你请客对吧?”
第52章
事后想来,那天晚上的夜游,就像穷书生在野庙过夜、被精怪勾走魂参加的那种。
不知是幻是真,只求黎明不要再来。
长言溪两岸,唱赚的声遏云霄、的绘声绘色、行吟的用白纸扇挡住脸,发出馋嘴的猫儿与八哥相争的扑打声,女主人的喝骂,丫鬟的奔走,还有窗外树上吱吱的蝉鸣。
最奇妙还是圣花,明明一条草索,不知为何往地上一丢,却立时成了条手腕粗的长虫,惊得众人一片大叫。耍圣花的妇人却不慌不忙,把蛇拎着七寸提起来,举得高高,竟然如吞剑一般吃下腹去了。
沈识微见我张大了嘴不肯走,笑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刺桐城有个圣花名家,擅使立绳之术,将一条绳索直抛入天,缘绳爬上,就这么不见了。”
我笑道:“那是。我老家也有个圣花名家,能像只鸟似地飞,能穿城墙,还能把几百尺高的通天娘娘像一眨眼变没了。”
要是大卫科波菲尔穿越了过来,一定能当个大国师。
沈识微见我不信,也不辩驳,带着曾铁枫往人圈外去了。我忙丢下打赏,嬉皮笑脸追上去:“沈师弟走那么快做什么?走散了怎么找?你说那位大师,等天气暖和了咱们一起去刺桐城看吧。”
沈识微转过身来,火光和阴影一起在他脸上跳动:“好。”
认识第一天我就知道他长得好看,但却是第一次觉得他好看得这般摧枯拉朽。
他这一回眸,我就像被霰弹枪迎面打了一枪,若不是栖鹤这场梦太浓,这一眼真让我觉得自己会惊醒在正午的阳光下。
正愣神,有什么东西打在我的头上,伸手一擒,竟然是颗大枣。
我抬起头来,又一颗枣扑到我的脸上。
此刻我们正在布市,沿街的商铺都挂出了鲜亮布匹做招子,夜风一吹,黑暗中锦绣飘摇,浑然不是人间景象。
在二楼,风扬起的布匹后露出几张姑娘花儿般的笑脸,手里正握着干果。
我冲她们龇牙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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