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等的大事,任夫人当下就昏了过去。
就在他们正打算和歹徒接洽的时候,却收到了一连串断断续续的讯息。
后来靠着那断断续续的讯息,总算找到了二小姐和三少爷,就在一间旧工厂里。二小姐人没事,就是哭哑了嗓子,漂亮的脸蛋满是脏污。等他带着人走向角落的三少爷时,神智涣散,看过去有些虚脱,却丝毫没有慌乱的神情。在他的脚边,有一台老旧的,像是电报机的东西,看过去是粗略重组的。
或许这是幸运,不过所谓的幸运,也就只是那旧工厂的电力还在运作罢了。
这件事,也把任家三少爷折腾去了半条命。
不过,他想,他对这个人,或许就是从这时候,亦或是更早以前,就抱有着崇敬。他辞去了大少爷身边的工作,转来给任氏三少当下人使唤,在许多人眼里,确实是件愚蠢的事情,对他而言,或许没有比切身来照顾,更能让他放得下心。
那时候,很多人都看走了眼。
三少爷十五的时候,跟着他去看在东区的厂子,后来大老板地下的生意,却是给这任氏三少翻倍了去。
他还记得,三少爷那一张白苍苍的脸蛋,衣服里里外外包了几层,还盖着毯子,看过去有点弱不禁风。
只不过,当三少爷一抬眼的时候,却硬生生地让人不由得低下头去。
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就连他有时候,也会不敢直视那一双眼。
三少爷是个有本事的,一身病拖着,却怎么还是挡不住会发光的石子。偶尔给任夫人提出的几个点子,带来的却是千万商机,几番下来,这底下的人也是人精,叫着另一个人大少爷,转眼一瞧见那一边静静坐着的白面少年,却是恭恭敬敬,弯腰唤声:“三爷”
任三爷站得越高,人却是越发清冷怪异起来。任三爷和母亲兄姐关系不算亲密,不过若和对外人的薄情比起来,这已经算是亲厚的了。
然而,当任三爷关在房内,躺在床上,止不住低烧,任夫人看了一会儿就出外应酬,亲妹老嚷着受不住那股药味儿,兄长却是温润中饱含着疏远。
这么样一个人,成了这冷冷淡淡的样子,倒也是不意外了。
至于其他,任三爷骨子里似乎天生带着一股寒气,年岁越长,这性子越加孤僻,对外的时候还能说上几句谈笑一二,一回到屋子就是关在房里,一副什么也不管的模样。
他能做的,只是站在三爷身边。
三爷冷的时候,给他盖个毯子;三爷闷的时候,给他拿一本书;三爷累的时候,给他点香关等;三爷笑的时候……
时光太磨人,他渐渐老了。
但是,他也还记得,三爷真笑的时候,是怎么模样的。
那模样……
唉,他记得,是那个午后吧。
三爷在医院待了几乎大半年,回到屋子里,仍旧是冷冷清清的性子。
一直到某天,三爷坐在窗边,突然开口问他:“叫、什、么、名……”
他把三爷的药放在桌案,走了过去,顺着三爷的目光望外头看去。
那是大夫人和小少爷。
他的眼神暗了暗。
也只有一会儿。
他还以为,三爷是想要人陪着。
他记得,那天,他推开门,没瞧见三爷在房里。
他赶紧到处去找,后来,还是在院子里找到了三爷。
三爷躺在院子里的躺椅,怀里躺着那一岁大的小孩儿。那张苍白的脸,仿佛染上了健康的润红,有些笨拙地抱着孩子,嘴里不知道哼着什么歌。
脸上,是少有的笑容。
他就站在不远处。
他突然明白……
那个他打小看大的孩子,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一瞬间,有什么涌了过来。
他抬手擦去差点落下来的泪。
然而,这就像是命运一样。
小少爷的秘密,三爷总归还是发现了。
一切的一切,都疯狂得让人不愿想起。
说到底,他也是帮凶。
他的年纪越来越大了。
等他豁然明白过来的时候,那窗边的画册,已经满满都是那个少年。就像是窥探任三爷的内心,他悄悄地翻过,一次比一次惊心。
那一刻,他突然知道了那个人,心里头最大的秘密和渴望。
之后,他是亲眼,看着那个让他崇敬、满心担忧的身影,在阴暗处逐渐沉沦,而那个少年,依旧站在阳光下,连回头都吝于施舍。
到最后的最后,他在梦里突然惊醒。
他明白了。
他完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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