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璠没什么反应,眼睛只是直直地盯着地上的大理石,那白色的底色上隐隐有着烟丝一样的暗纹,仿佛一块寒冰散发出缕缕寒意。
见他这样,那说话的人竟然直接在陈璠脸上拍了几下,“记住了啊,这也是为你爸好,该交的交,该交代的交代……”
“警察同志!”林思申站了起来,厉色看向那流氓似的警察。
“小申——”而陈璠,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警察挑眉冷冷笑了笑,看向林思申的眼里充满了不屑。林思申几乎怄出血来,只恨自己没早出生十年,那样的话说话会不会有份量些,或者,足够身强力壮索性拼它一拼。
屋里屋外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个光,空荡荡的房间里,林思申和陈璠依然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陈璠在发呆,林思申在犹豫该怎么开口。
“我不知道……你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终于,林思申打破了沉默,他想了想,又道,“我中考考砸了……”
“我听说了,”陈璠回过神来,“怎么会考砸的,本来我以为凭你的实力闭着眼睛也能上。”
“谁知道,”林思申笑了笑,“我爸妈给我自费去二中了,说起来……真丢脸。”
“有什么丢脸的,又不是谁花钱都能上。”陈璠说着,拍了下林思申的肩。
林思申忽然觉得心里一热,明明是该自己安慰他的,现在却反了过来,他决定将话题引入正轨。
“那天,你怎么不理我?”
“哪天?”
“就是你和王鹦枝一起回来……的那天中午。”林思申觉得表达起来有些困难。
“哦,”陈璠努了努嘴,“我那时以为,你会看不起我呢。”
“怎么可能!”林思申急道,“我只是刚从上海回来,很多事都不知……”
“我现在知道不是了。”陈璠淡淡道,伸手握住林思申的手。
手心的温度慢慢传来,陈璠的手不似从前那样温热,干燥中带了些凉意,但宽厚的手掌却温柔地盖在了林思申的右手手背上,令他几日来的焦虑一点点地熔化在了那触感里。而当他再回过神来时,那手已经移开。
“他们说,要是人没被抓到,以后给些钱也就解决了,不过我爸舍不得,想带着那车烟跑,其实他只要把烟和车都扔在路上,自己逃走就可以了……现在被抓了真的很麻烦,有钱也还是免不了要判刑。公安来过几次,家里的现金存折还有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给扣了,要买刑的话只能向亲戚朋友们去借。那车烟的本钱本来也不少,是我爸赊来的,所以……现在真是四面楚歌。你知道吗,我家好几个亲戚连见都不见我妈呢。”陈璠的语气挺平静,原本清亮的眼中却已经多了一份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
林思申不知该说什么,如果自己有钱的话,哪怕是掏尽口袋里的最后一分,他也会拿出来给陈璠,可惜,他没钱,而继上次给二中教导主任送过礼后,林思申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再有脸开口向父母要一分钱了——他把那个厚厚的红里拿出来时,觉得那里面每一张纸币上都带着父母辛苦工作时的体温似的。
于是,他默默敛了声音,只是倾听,不插一句话。
“过不了多久,检察院就会提起公诉,到时候一开庭,差不多就是定数了。我真挺恨我自己的……要不是为了我,我爸也不会去干这个。初一的时候我偷了家里的钱跑去打电子游戏,被我爸抓到狠狠打了一顿,我那时跟他犟,说别人家都有游戏机,就我们家没有。我爸那时还在车队里,过不久他就辞职了,然后,就干了这个……现在想想,电子游戏算个屁,我爸以后没个十年八年的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操,关在里面多难过啊!”陈璠说着,嘴里虽爆了粗口,眼眶却已经泛了红。
“我家也没游戏机啊……”林思申木讷地开口,说完又觉得自己实在不会安慰人。
陈璠果然被他说得只能一脸无奈地叹气,“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觉得是你害了你爸?”
“……可惜我现在除了在家等我妈四处找人托关系,什么也做不了。我去看守所看过我爸,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我才进大门就觉得冷了,大热的天……里面门一道一道的,我爸还带着手铐脚铐,关那儿一定不好过……”
“陈璠,你有没有想过,毕竟你爸做的是违法的事,而且假烟也害人啊……当初他决定要做的时候,就该有受罚的准备。”林思申咬了咬唇,不确定自己的话是不是不通人情,但他实在不想陈璠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看他那样子,心理负担那样重,让人忍不住担心。
“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毕竟是我爸。算了,你没经历过不会懂的……我现在就是难过自己帮不了他一点忙,连做顿好吃的给他送去都办不到。前两天我还去找王鹦枝呢,听说他爸是检察院的,我觉得自己现在真的什么都无所谓了,可是我知道,就算她帮我问了也没用,没有钱,谁去理这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啊。”
林思申再次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跟着点了点头。陈璠说他没经历过不会懂,其实他现在已经有了体会了,陈璠之于他爸的心情,正如自己之于他,那么想要去安慰去帮助,却终究是做不了任何有实际意义的事,他甚至还不如王鹦枝,至少她有个检察官爸爸。
“我想过了,我可能不会再读书了。”陈璠忽然说,语气里有着隐隐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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