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麟举目四望,母夜叉已不见踪影,街对面檐下坐着四五个饥肠辘辘的乞丐,正幽幽窥视着他桌上堆成山的凉皮和煎饼,神情颇为可怜。他眼珠子一转,勾勾手指头,轻声一念:“来~”
几个乞丐一窝蜂涌上来,伸手抢游麟的煎饼。“慢着,别急——”游麟用折扇打掉乞丐们脏乎乎的手,笑如春风,甜腻腻道:“坐下吃罢,小弟想向几位大哥打听个人~”
乞丐们面面相觑,犹豫着坐下,闹不清这年轻公子哥葫芦里卖什么药。最年长的乞丐稳住同伴,问道:“……公子想打听谁?”
游麟听了,齐齐筷子,递一碗豆花给年纪最小的乞丐,又挑了个煎饼给年长的乞丐,方道:“一个死人。”
乞丐们还是头回听说要打听死人的,很是惊奇,这贫民窟里天天有人死,死人有什么好打听?
“天天有人死,”游麟笑起来,“可不一定有人死了三个月…还未葬罢~?”
乞丐们觉得这衣食无忧的公子实在见识浅,嗤之以鼻道:“怎没有,买不起棺材的人多了去了,席子一卷直接扔乱坟岗!”
游麟听了很高兴,却撇嘴疑道:“我要打听的,可不是个一般的死人~~他是个男人,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可他就死这里了,死了三个月未葬。”
乞丐们见这漂亮小公子有意刁难,不服气地抢着答道:“这也有啊!比方说吧……往前走五十步有棵大槐树,再往东走,有个破仓库,战时用来堆修城墙的砖的,现在是老胡那帮叫花子的地盘。但是三四个月前,一个打雷下雨的夜晚,来了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赶跑了乞丐,死在里面了。本来这事儿谁也不知道,就觉得那地方奇臭无比,尸虫爬出了屋,满地都是!有个胆大的进去一看呢,出来就疯了……从此那地儿就闹了鬼,谁进去谁倒霉,谁也不敢进去啊……”
游麟听得入神,半晌问:“那死者多少岁?”
几个乞丐互相望了望,确认了一下,回道:“估摸着有三十来岁,老胡说他长得像神仙似的!”
游麟满意地点点头,解下散花楼薛楼主赠他的玉佩,送给几个乞丐,道:“多谢~拿去换几个小钱罢~”
乞丐们连连道谢:“小公子,要我说,您才像个神仙哪!”
游麟听得直笑,冷不丁地,身后凉凉传来句:“夫君,你可真大方。”话音落,一只手在他腰上一揉,他的脊梁骨又活动自如了。他扭头一看,母夜叉漠无表情立在他身后,便眨眨眼道:“娘子去哪了,让为夫好等~~”
母夜叉拽起游麟,冷冷道:“吃好了,就快做正事。”
游麟将油饼渣蹭在母夜叉衣袂上,黯然道:“我已经问出我父亲尸首的下落了。”他将他与乞丐的对话修饰一番,讲了一遍,咬定破仓库里的死者就是他父亲。两人话不多说,行五十步,果然看见槐树,再右拐,没多久,就嗅见冲天恶臭。
乞丐所言非虚。一座荒废的仓库,出现在两人面前。那门虚掩着,黑壳儿红斑的虫子从里面源源不断钻出来,油光可鉴色泽鲜艳,六足并用,攀上门墙窗棂,伸长触须戒备。
这诡异的景象,让游麟望而却步。母夜叉皱眉道:“里面的就是你父亲?”
游麟硬着头皮应了声,他自认为对花鸟鱼虫种种玩物很有研究,眼下的虫子却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母夜叉不再多问,拉着游麟折回市侩,买了一只公鸡、两桶牛油、一口牛皮袋。他先让游麟将牛油泼在仓库外壁上,再将公鸡扔进仓库内。游麟隔着木墙,听那公鸡叫得格外惊悚。探头往里一看,公鸡正奋力啄食如潮水涌去的黑虫,无奈势单力薄,很快就让饿疯的黑虫淹没了……
“进!”母夜叉低喝一声,扣住游麟的腰,纵身而入,落到唯一一块儿没有被黑虫霸占的空地上。两人凝目一瞧,屋正中,盘坐着一个穿白衣的长发男人,浑身腐烂面目全非。
母夜叉当机立断,摸出一包硫磺粉,朝那男人打去,粉末四散间,无数黑虫从那男人口鼻眼中钻出来,窜向垂死挣扎的公鸡。游麟惊得非同小可,结结巴巴问母夜叉:“大哥,死了三个月的人……都会这样吗?”
母夜叉没工夫搭理他,一手扔出牛皮袋,一手发力振袖,掷出爪绳,将白衣男人的尸骸勾进牛皮袋里,迅速套死袋口,又携着游麟跃出仓库,复回头掏出火折子,点燃浇了牛油的仓库。一切行云流水,片刻工夫,就将怪虫连同仓库烧了个彻底。
“拿好了,你的爹。”母夜叉带着游麟掠进暗巷,待到外面救火的动静止息,才将装了死人的牛皮袋丢给游麟……游麟的脸色霎时很好看,他心想着他正牌的爹还在龙椅上坐着呢,吃饱了撑着才找个生虫的死人当爹,只能嗫嚅道:“谢…谢谢大哥……”
游麟口中的大哥,自然就是母夜叉。母夜叉,自然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乔装成女人的夜敛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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