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吠人声越来越近,两人无话,都打个猛子扎入水里去。水不深游起来更加费劲,又要往前,又要控制住不要露出头来,岳奔云平日甚少泅水,水性不算十分好,不多时便被檀六超到他前面去了。
檀六一把抓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前游,如一尾鱼似的。岳奔云暗道,檀六真是个上树化鸟下水变鱼的人物,怪道这世上就没有他檀六偷不到的东西。
王安的庭院不算十分大,两人不多时就游出了窄小的溪流,到了开阔的池塘里,檀六拉着岳奔云从水里小心翼翼地冒出头来。
岳奔云出水的时候呛了一口,低头咳了几声,却被檀六从后面伸出手来捂住嘴。
身后不远处就是铺了氍毹的戏亭子,亭子的那一边就是灯火通明的宴客之处。只因这一头灯光昏暗,一时难以被发现,然而王安府上的家丁却牵着狗一路循着小溪而来。
两人一时出不得水,又不能坐以待毙。
檀六示意岳奔云深吸一口气,然后拉着他又潜到水里去。池塘比小溪深得多,在水中睁眼,目及之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岳奔云只能任由檀六牵着,不知道会游到哪里去。
不多时,再次浮出水面,堪堪露出头和脖子,头顶就顶住了,他们到了亭子底下,一片昏暗,四条粗粗的亭柱直入水中,遮住了他们的身形,透过亭子和水面的缝隙看出去,可以看到猎犬在塘边茫然地四处嗅,却找不到目标。
这池塘的深度真正惹人讨厌,水面刚好到了檀六的肩膀处,而岳奔云,如不踩水,就要被没过口鼻了。
即使身处这样的境地,檀六依旧悠然得如坐高堂,靠着亭柱,压低声音说:“你累了可以扶着我。”
岳奔云也不矫情了,从善如流地伸出一只手绕过檀六的脖子搂着,檀六也不客气,一只手在水下横过来托着他的腰,踩水的脚总算可以歇歇了。
两人一时无言,岳奔云只听得檀六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在自己的耳边,猎犬还在塘边逡巡,头顶的曲声恍若远在天边。
“……转过着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头边。”
檀六还有心情伴着曲声轻轻地哼起来,声音闷在喉咙里,低沉婉转的。
初夏的天气还不很热,泡在水里久了还是有些冷,一阵风顺着水面吹过来,岳奔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
檀六觉出了,低头看他一眼,横在腰上的手紧了紧。岳奔云冷不防被往怀里带了带,只觉得檀六身上的热气往自己烘来,眼前是没完全拢上的衣襟和一点胸膛,泛着水光。
“……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岳奔云不听戏,但这曲词的意思是听懂的,此刻两人胸贴着胸,腿缠着腿的境况,合着这曲词,他又想起那日在沉香阁的事,不由得尴尬起来,脸上一阵烧。
檀六低头,只看见岳奔云头顶的发旋,和烧红的耳朵尖,不由得笑了起来,胸膛起伏,笑得一震一震。
起了逗弄的心思,接着词儿轻轻哼起来。
“小姐休忘了呵,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也……”
第十一章 夜色
岳奔云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听戏了。
他和檀六在那亭子底下的水中整整听了小半个时辰,檀六也兴致勃勃地哼了小半个时辰,兴起时,横在他腰上的手,还在水下一下一下地打拍子。他就盯着檀六泛着水光的半拉胸膛,看了小半时辰。
王安好不容易散席了,庭院复归寂静。
两人泅水游到塘边,檀六双手在岸边一撑上了岸,回身拉了岳奔云一把。他们鬼鬼祟祟地到了院墙下,分别一个纵跃,翻墙出去,落在了漆黑无人的梧桐巷子里,更夫打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岳奔云脑子里头过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沉香阁假扮小倌偷听,今晚潜入王安书房翻账本,每次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被偶遇的檀六帮上一把,若说都是凑巧,那也未免太巧了。岳奔云虽不是心机深沉七窍玲珑的人,但也不笨。
檀六见岳奔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转过来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春末夏初,衣服穿得不厚,此时全身上下湿透了,原本宽大的襕衫紧紧贴在身上,肌理轮廓呼之欲出,面容虽不是顶英俊的一类,却自有一番放荡不羁的fēng_liú蕴藉,放在沉香阁里,应该是红倌窑姐的心头宝。
“看什么呢?”
岳奔云拉了拉紧贴在皮肤上的袖子,锋锐的眉总是皱着:“你和肃王有过节?”
“为何这样问?”
“那你何故每次帮我。”
“凑巧罢了,不谢不谢。”
岳奔云最是烦他这个装傻打太极的模样,想到方才两人在水中呆的那小半个时辰,心里头烦躁,手按到腰间的佩剑上,拇指轻推剑柄,宝剑露出雪白的一截来,泛着寒光,嘴唇紧紧抿着,湿透的头发一绺一绺黏在泡的发白的下颌上,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你快从实招来,不然……阿嚏!”
檀六“噗嗤”一声笑出来。
岳奔云在冷风中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佩剑归入鞘中,恼羞成怒地抬头要去瞪他。
才发现,檀六已经不见了,巷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打着喷嚏。他吸了吸鼻子,摸出怀中抄录账本的那张纸来,宣纸被包在牛皮纸里,只被水浸湿了边角,字迹还算清晰。
巷子里,一片桃花瓣飘落下来,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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