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陶郁已经从房东手里拿到钥匙。他自己的东西很少,来的时候是两个箱子,走的时候只是多了些书和资料,其它的东西都没有添置。常医生的家当就多了,他在这住的时间长,各种医学书籍、影印资料装了七八个大纸箱,陶郁都纳闷这个房间之前是怎么塞下这么多东西的。
搬家那天,常征和同事换了班。两人租了一辆卡车,千辛万苦地把所有东西都装进车里,常征雇了清洁公司的人来把他和陶郁住的客房、小客厅、和两人共用的客卫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唐老师那天难得没有出门,帮着他们两个搬东西,最后看到焕然一新的房间,忍不住感慨说搬走就搬走,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临走前,三人终于又坐到一起,唐海南对陶郁和常征说:“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这件事,你们想和谁生活在一起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还是我认识的那两个人,对工作对学习有上进心,对人也真心实意。我不能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就抹掉你们的好处。既然你们决定以后一起生活,我也祝福你们。”
说到这唐老师看了看他们两人,接着道:“咱们在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一直相处得很好,陶郁做饭也不错,以后过年过节再过来露两手。等你们嫂子来了,请你们来家里吃饭。”
听了唐海南这番话,陶郁鼻子发酸,在去往新家的路上他对常征说:“以后这就是门亲戚了。”
第十三章
半夜陶郁醒来,发现半张床空着,常征不在卧室里。
不是又回医院了吧?
他打开手机,还不到五点,借着亮光照了照,发现对方的呼机还在床头柜上放着。爬起来打开卧室门,客厅里黑着灯,只有电视屏幕发出的荧光,常征靠在沙发上,手边放着一杯咖啡。
“怎么不睡觉?”陶郁瞥了一眼电视,顿时睡意全消。
屏幕上是一个打开的胸腔特写,心脏上插着管子,一只手捏着手术刀在某个部位切了个小口,预想中鲜血迸流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靠!他打个冷战,不太能理解常医生这种半夜看切人的爱好。
“你几点起来的?” 陶郁抓过一个抱枕倒在沙发上,闷声问道。
“刚起。”常征随口回答。
陶郁翻个身,背对屏幕说:“他一会儿要把开口切大,横一刀,竖一刀,然后缝线把几瓣穿起来,剪掉一块,再找个人工玩意儿缝回去——就这一段录像您看了快一礼拜,我都记住了!”
常征被逗笑了,拿开他的枕头说:“这是主动脉瓣置换手术,从哪里下刀,横行延长到什么位置,往下转向主动脉瓣环在哪止刀,还有人工瓣膜的选取,缝线的方式都会影响手术的效果。被你讲的好像病人是头牛,对牛也不能随便切啊。”
陶郁不置可否道:“您是半夜睡不着觉,来点重口儿的催眠吗?”
常医生不以为意:“我今天上午要做这个手术,parker让我主刀。”
parker是常征所在医院心血外科的一把手,陶郁经常听到这个名字,知道常征跟他混,接触的大都是心脏病人,做手术从一开始打下手缝合,到现在越来越多的交给他主刀。
美国住院医阶段并不是专科培训,住院医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但几块砖摆在那,有圆有方,有扁有长,谁都想挑块合适的。住院医个人在某些方面表现突出,那一科的主治医生自然会经常想到他,有病人就会交给他。
常征的偏重无疑是在心血管外科这一块,和其他人相比他有个优势,他父亲是个有名的心血管专家,他从小听过更多的离奇病例,了解那些循规蹈矩之外的治疗方案,见识过更复杂的经典手术操作。陶郁见过常征拿着尺子对着他父亲的手术录像测量下刀比例,也被迫听他念过那些治疗笔记当睡前故事。陶郁觉得常征一定很崇拜他父亲,不是小孩那种“我爸什么都会”的盲目崇拜,而是把父亲当成自己前行路上的目标来仰望。
倚着沙发扶手陶郁睡起回笼觉,半睡半醒间听到常征在耳边说:“下周一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
“anglee.”
每年五月最后一个周一是公共假期orial day,为纪念那些为国捐躯的美国军人。
陶郁对这个节不以为然,在他的印象里美国军人都是自己作死的,比如在朝鲜、在伊拉克、在阿富汗。和大多数中国青年一样,他对于美军采取的一切军事行动都抱有阴谋论的看法。
常征开着车反驳道:“在其他国家领土上的军事行动就是搞阴谋吗?这个节也纪念那些二战期间,战死在中国战场的美国军人。”
陶郁一时无法反驳,他再不了解历史,好歹也听说过当年中缅印战区援华的飞虎队,听说过驼峰航线上的美国运输机和轰炸部队。
“美国人自己的后院打扫干净了?”陶郁不甘心地争辩,“德州闹自治那帮人解决了吗?”
常征不紧不慢道:“哪没有闹自治的?你发脾气关起卧室门自治,不让我进屋睡觉,我解决你了吗?晾着呗,你还能一辈子待卧室里不出来?”
陶郁气绝。
和常征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他并没有感觉到所谓文化差异,常征的性格内敛有主见,像是按照某种传统规范培养出来的,陶郁有时甚至觉得对方比自己更像个传统中国人。然而毕竟是生在美国长在美国,连父母都不是在大陆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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