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龙轻声答道:“没吃。”
小鹿站起了身:“你坐着,我让人给你预备晚饭。”
晚饭很快摆上了桌,有荤有素有稀有干。何若龙坐在桌前一个人吃,小鹿进了隔壁卧室,独自坐到床边点了根香烟。
小床的床头顶了墙。小鹿歪着身子,用肩膀倚靠了墙壁。一墙之隔,是何若龙在连吃带喝。他听着轻不可闻的碗筷声音,同时一口一口的吸着烟。忽然仰起头翕动鼻孔嗅了嗅,他想在空气中辨别出何若龙的味道。
很久没有这样享受过了,一支烟吸得他飘飘欲仙。此时此刻,他可以假装自己和何若龙情深似海、白首不离。何若龙在外间吃饭,他在里间吸烟,两个人一直如此,已经过了许多年,将来还会再过许多年。没有逼迫、没有分离。
他只希望何若龙吃得慢一点,再慢一点,细嚼慢咽对身体是有益的,急什么?别急,千万别急,算他求他了。慢慢吃,多吃一会儿。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何若龙果然吃得很慢。菜里有一道焖杂鱼,他夹一筷子鱼肉,一根刺一根刺的剔。他不知道这顿饭吃完了,小鹿会怎样发落他。这不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的事情,这也不是个早死早托生的事情,他害怕,真害怕。
☆、第七十六章(下)
一顿饭,让何若龙吃了一个小时。
外面天黑透了,张春生进来点了蜡烛。没有电,蜡烛却是管够的,所以张春生毫不吝惜的用上了大烛台,照了个满屋通亮。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照出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也好让躲在卧室里的团座清醒清醒。
等到张春生退出去了,小鹿扶着墙,出现在了卧室门口。对着外间的何若龙,他低声说道:“这间屋子给你睡觉,明天早上你就回去吧。”
不等何若龙说话,他冷森森的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为了你好,你也不要让我为难。”
何若龙望着小鹿,见他袖口里光芒一闪,是自己送给他的那只手表反射了烛光。
“我没看出哪儿好。”他低声说道:“我这几个月天天做噩梦,白天想你,晚上做噩梦,我他妈一点儿也不好。”
小鹿盯着何若龙的膝盖,很艰难的又开了口:“我虽然不姓程,但我也算程家的人。你跟我好,会对你的前途不利。”
何若龙问道:“不利?怎么个不利?我的兵是我自己带出来的,我跟谁走,他们就跟谁走,我这个团长他撤不了。不给军火不发饷?那也穷不死我,有地有人就有我的活路。你说说吧,还有什么不利?”
小鹿站直了,如同在为自己哀悼一般,他用不带情绪的调子说话:“这种事情,总要讲个你情我愿。我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田地,你何必还要追问下去。”
何若龙上前一步握住了小鹿的胳膊,语气几乎是哀求了:“小鹿……”
他是这样的人高马大,为了俯就小鹿而躬身低头,像一只茫然柔弱的巨兽。双方的距离近极了,但小鹿依然不肯正视他。
斩钉截铁的扯开了何若龙的手,小鹿迈步往门外走:“进去睡吧,你明早走。”
何若龙回头看他:“小鹿……”
小鹿不回头,直挺挺的推门走入了夜色中。
小鹿让张春生给自己另找间干净屋子睡觉,张春生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了,一边给他铺床,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他说道:“团座就住我这儿吧,我这儿和您那卧室就隔一道墙,离何团长近。”
说完这话,他忽然有点后悔,怀疑自己是说得逾矩了,然而小鹿失魂落魄的,并没有听出的他的讽刺。小鹿没反应,张春生就更后悔了,怨恨自己嘴贱,团座心里已经是够难受了,自己怎么还有心思说风凉话?
张春生铺好了被褥,又给他留了一盆水。然后很自觉的退了出去,另找地方安身。
小鹿独自坐在小木床上,因为隔着一道砖墙就是自己的卧室,就有何若龙,所以他简直不敢动弹,生怕发出声音,惊扰对方。左边的小腿肚子渐渐泛起了痛意,像火苗燎,像刀子割。小鹿也觉出疼了,但是这疼不往他脑子里走,知道了也像不知道。踉跄着起身走到墙边,他合身趴了过去,又把耳朵也贴上墙壁。
他想听何若龙是否已经入睡。何若龙白天累狠了,或者是枕头没枕好,睡觉就爱打呼噜。小鹿等着他的呼噜,可是等了许久,隔壁始终是寂静。
小腿越来越疼,疼得让他从金鸡独立到支撑不住。扶着床头一步迈回了床边,他也不点灯,摸着黑脱了马靴。抬脚蹬上床沿,他挽起裤腿解开绷带。绷带被干血粘在了皮肉上,略一拉扯就要牵动伤口。伤口也是黏腻滚热的,整条小腿已经微微的有些肿。
咬牙切齿的,小鹿硬把绷带一点一点的揭了下来。夜晚的空气微凉,他坐在床边晾了一会儿伤口,然后很不死心的跪下去,四脚着地的又爬回了墙边。
他又贴了墙壁去听隔壁的动静。还是没有鼾声响起,小鹿眨巴眨巴眼睛,心想何若龙大概还没睡——和自己一样,不睡。
双手轻轻拍在墙壁上,小鹿转过脸正对墙,撅起嘴唇做了个亲吻的动作。然后闭上眼睛低了头,他将额头也抵上了墙壁。
他想自己太喜欢何若龙了,有了何若龙,才有了喜怒哀乐。离开何若龙的这几个月,自己仿佛只是不死而已。
或许分开得久了,他也会渐渐淡忘何若龙,可是那要分开多久?多久才够?忘了这个何若龙,
喜欢小鹿请大家收藏:(m.66dshu.com),66读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