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妈。”女人招了招手,“小何?”
何辛洋点点头。
女人转身道:“跟我来吧,不远,就在前面那条小巷子。”
巷口与公交车站相隔不到100米,却像一道分割繁华与简陋、干净与肮脏的门。
巷口之外,是宽敞整洁的马路。道路两边高楼鳞次栉比,每隔十来米就有一个卫生垃圾桶。清洁工人起早贪黑,连路灯柱上的牛皮癣也擦洗得干干净净。
而巷口之内,狭窄小巷里仅有的两个垃圾桶已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垃圾们以它们为中心,自发堆起巍峨的小山。小山散发出刺鼻的恶臭,腐烂食物挤出的水顺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流淌。塑料袋里的卫生巾不小心从小山顶掉下来,在空中挣脱开来,背面贴在黏稠的腐水中,正面往上打开,露出一片暗色。
何辛洋跟着房东的女儿在小巷里穿梭,尽量不踩在令人作呕的湿淋中。
小巷两边都是四五层高的筒子楼,阳台上挂满内衣内裤,夜风一吹,件件搔首弄姿,如群魔乱舞。
这儿的环境,自然是比工人村更糟糕的。
何辛洋暗自皱眉,差不多能想象出等待着自己的单间是种什么情形——狭窄、阴暗、隔音差、热水时断时有、墙上布满霉点。
他有些打退堂鼓,但一想到不多的积蓄,又不敢轻易放弃,只得跟着女人继续往里走。
小巷没有路灯,两头都借着大马路上的光,越往深处走,周围就越黑暗。他警惕地左右观察,虽没见着什么可疑的人,心里的不踏实依旧越来越盛。
终于,女人在一栋黑漆漆的三层筒子楼前停下,指着一楼靠楼梯的第一间道:“就这儿。”
门是老旧的绿漆木门,挂着生锈的锁,外面没有栏杆铁门,成年人稍一用力就能踹开。
女人拍着门喊了声“妈”,屋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木门朝外打开,阴暗的光线从屋里泄出,一个50多岁的女人将何辛洋打量一番,这才让开一条道,“进来看吧。”
屋内相当简陋,唯一的窗户被木头钉了起来,据说是为了防盗。吊灯只有25瓦,昏黄的光照着电线上蒙灰的蜘蛛网。墙边立着一架高低床,下铺摆着棉被,上铺堆放着杂物。床对面是一张布满油迹的木桌,没有板凳。
何辛洋来回看了看,不见厕所,客气地问:“请问厕所是在?”
“出门右拐。”房东指了指木桌下的痰盂,“冬天不想出门也可以在这儿解决。”
何辛洋眉角跳了跳。
他不是讲究的人,也没有资本去讲究。没窗户他能忍,屋里不干净他可以自己打扫,但痰盂这东西他一时半会儿还是接受不了。更别说这不到10平米的“单间”没有洗澡的地方,门也单薄得无法给他丝毫安全感。
他叹了口气,踱到门口,诚恳而委婉地表达了“再看看”的意思。房东的脸顿时黑下来,破口大骂道:“不诚心租就不要浪费老娘的时间,大晚上等你容易吗?你他妈耍老娘啊?”
小巷里算得上安静,隐约只有几户传出肥皂剧的对话声。房东这一吆喝,泼辣的声波顿时如装上了助跑器,浩浩荡荡从巷尾传到巷头。
何辛洋有些难堪,放低姿态道歉,说自己在网上没有了解清楚就来了,几趟车转下来,才发现实在是太远,时间成本太高,确实耗费不起。
从头至尾,未说这破屋一个字的不好。
房东仍在骂骂咧咧,甚至骂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话。何辛洋更觉尴尬,心头窝火,想掉头就走。好在房东的女儿出来打圆场,将她那倚老犯浑的妈大骂一通,又冲他挥手道:“走嘛走嘛,不租算逑。”
何辛洋又说了句“不好意思”,转身就走。
明明不是理亏的一方,背影却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快步走至车站,时间还不到11点,夜班公交尚未发车。他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想着房子没有着落,往后也很难找到像工人村一样他租得起、环境也过得去的住处,心里就泛起些许焦虑——明天程哥就回来了,他再住几天没问题,但若打搅得太久,终觉过意不去。
程哥很好,但总归是“外人”,不是“家人”。
所以他并不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程哥待他的好,而是感恩地记着,想以后有能力的时候,将这份好返还给程哥。
如果可能,最好再附带上加倍的好。
正沉郁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
他一个激灵,转身一看,只见两个个头不高的男子从车站旁迅速跑过,其中一人手中拽着一个女式手包。
春节正是抢劫案高发期,即便公安已经加强巡逻力度,抢匪们仍活跃在打劫女性的第一线。
被抢了包的女人声音带着哭腔,狼狈不堪地往抢匪逃窜的方向跑去。路上的行人却个个冷眼旁观,甚至有人掏出手机,追着女人一通猛拍。
何辛洋眉头一蹙,来不及细想,抬腿就朝抢匪追去。
他自诩不算正义感特别强的人,路见不平多半不会拔刀相助。但这次不知是心头本就憋着气,亟待发泄,还是眼见抢匪从自己跟前跑过,不追对不起良心。
总之他追出去了,还一边追一边中气十足地喊“别跑”,活像深夜巡逻的便衣警察。
抢匪速度极快,跑至一处拐角时身子一转,顿时隐入幽暗的小巷子里。
何辛洋定睛一看,发现那正是自己去过的小巷。
巷内的情形历历在目,逼仄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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