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还是好好休息,别老想着晚上干活。”老大夫过了很久像才发觉顾有川干坐在那里一样,说道。
顾有川嘴里胡乱答应着,心里还是想着等大夫进屋就拿止疼药来吃。头越来越疼,顾有川不由得拿手撑着前额才能缓解一些,这种状态下,他思考问题都很艰难,还说什么干活。
“吃了我的药几天发作一次?”老大夫的声音从顾有川身后传来,枯老的手指有规律地揉着他的太阳穴。
顾有川算了一下,答道:“八日,”老大夫拿捏穴位极准,头疼竟然缓解了一些,顾有川补充道,“已经比往常推迟三日了,您的药还是很有用的。”
老大夫沉默了一会,道:“你们不日启程,我无法跟着你对症下药。不过既然那药有用就有希望,少侠也不必担忧太多,十年还是可以撑到的——当然止疼药是可以别吃了。”
顾有川苦笑,自己的生母中了此毒,三十不到便香消玉殒,如今他自己的生命已过去了二十五载多,依旧没有解药问世,区区十年真的等得到华佗再世么?
“不用麻烦老先生,我身体自己有数。”顾有川强撑着头疼,几乎是颤着声音说道。
“肖药儿辱了医者身份,害天底下那么多无辜之人受苦,老夫自当尽力为你们解除病痛,”老大夫说这话的时候大概也是触了什么心弦,几乎就要老泪纵横,他从怀里掏出三袋药,交给顾有川,“毒发前夕吃一包,会大大减轻病痛折磨,这里写着配方,少侠可自行去抓药。”
顾有川接过,老大夫脸上沟壑纵横,皮肉松弛,已是风烛残年之像,即便这样仍心系着芸芸众生,实是难得,他道:“万分感谢,老先生自己保重身体。”
屋内的火炉噼里啪啦燃烧着,那壶小小的酒冒着滚烫的热气。而屋外,昆仑的雪无声无息,一层一层轻轻覆盖在旧雪之上,不断刷新着这偏远之地的外貌,始终苍白冰冷,带着不近人情的寒气,侵入每个旅人心里。
顾有川他们三日后别了孙旦与卢松老大夫,踏上了去往长安的路途。
16.冲突
秋日长安细雨蒙蒙的,大概又要降温了。照理说,这是一个丰收的好时节,长安城郊沃土遍地,也该农民忙的。
可自从战火绵延到长安后,这片沃土便成了杂草的天堂,百姓流亡,无心农耕,大片大片的土地被荒废,从宝物变废物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流亡到长安的百姓不改农耕的本性,他们艰难地开垦出一小片土地,如今到了该收割的时候,一位壮汉身着蓑笠,于细雨中收着接下来几个月大家的口粮——终于可以过一段不用为三餐担心的日子了,家里新出生的娃也能吃一顿饱饭。
壮汉被雨淋着,而心情异常愉悦,背着一大箩筐的小麦往回走,在快到家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寻常的事情。
狼牙军惯常都不屑于踏入的流民区前竟然直挺挺地站了几个兵痞,狼牙军是一切生活艰辛的 源头,流民对他们的恨是烙在骨子里的,挫骨扬灰都盼着他们退出长安。壮汉的脚步犹豫了一下,心里陡然升出不详的预感,实在担心家中的妻儿,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
“喂——你一个人吃不掉那么多吧?”兵痞喊住闷头走路的男子,讥诮道。
男子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里面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不知道狼牙军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心已经吊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自己的命在狼牙眼里和路边的野狗没有区别,苦苦哀求道:“这是我们一群人的口粮,真的只够填肚子而已。”
兵痞见他不识相,狠狠推了一把,啐了口唾沫道:“我呸!好好跟你说话不听?非得老子动手?”
壮汉脸色很差,愣是被兵痞推了一把也没挪动步子,拳头握得死紧,一字一顿道:“说了不给就不给——”
话音未落,流民区里爆发了一声凄惨的尖叫,只听一个妇人声嘶力竭道:“杀人了!杀人了……”破了音,第二声明显气不足了,音调也渐渐瘫软下去。
壮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推开面前阻路的兵痞,赤足狂奔进去。那妇人的一声大叫像是唤醒了这个沉寂的区域,紧绷的一根弦断了,瞬间狗吠、啼哭、大叫、咳嗽混在一起搅成一锅难以下咽的稠浆。
“你们疯了……你们疯了!”妇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又响起,只见持刀的狼牙兵把流民营翻得一团乱,从角角落落里搜出零零碎碎的银两,又搬走了平日里百姓省吃俭用剩下的几口粮食。
妇人家的儿子在气头上,当面反抗了狼牙兵,下场就是被一刀砍死。
“跟他们拼了……跟他们拼了……”壮汉眼见大家这个模样,唇瓣忍不住地颤抖,嗫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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