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完了第三道水,大茶壶要再浇水的时候让我挡了过去,我放下茶盏,柳一说,“要不,您再出个价?”
“六百两!”我说。
“呦,别介!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就为了小莲在您心中的位子,您再开个价!”
我笑着看着他,“柳一,这次我出四百两!”
柳一也板起来面孔,“公子这是不想要小莲了。公子心中根本就没有小莲,公子想要始乱终弃!这样说来,小莲还不如死了算了呢!省的将来伤心。”
我站起来,“那好,小莲留给你打死好了,这人我不要了!”
柳一也不说话。
我看了崔碧城一眼,他放下手中的茶饼——这个崔碧城!到哪里都先紧着把自己肚子填饱,尤其是到类似观止楼这种销金窟,待客的茶点都是‘丰膳’的,几乎可以媲美大内御膳做出来的精致的要命的点心,他不吃到吐绝对不会罢休!
崔碧城都站起来了,手里还拎着两只酥饺,放在嘴巴里面,慢慢咽下去。
崔碧城必须站起来,表示我和他真的要走,不然只有我一个走,柳一看见崔碧城坐在一旁,绝对会以为我就是骗着他玩儿的。
我和崔碧城转身都走到了门口了,柳一还是不说话。我抬手掀开挂着的珠帘,柳一忽然说,“八百两!您现在就可以把小莲带回家。”
我暗地笑了一下。
我是一身轻松。
他今天却一定要把小莲卖给我!
“柳老板,我出的可是四百两!”
“祈公子,我们也算旧相识,您眼界高,看不上奴家。如果您看的上奴家,就这四百两,奴家就愿意跟您一辈子。”
“咦~~~~~~~~~~~”我被他说的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祈公子,可是这小莲不一样!再怎么说,他也是我观止楼的红牌,要是四百两就让人买走了,您让我把您脸往哪搁!”
“你愿意往哪搁就往哪搁!千万别客气。”
我又踱回他身边,“这不是一个月前,您满大街说我的生意好做的时候了?您说,我总能在喘一口气的功夫就完事儿,然后爬床上倒头就睡,天一亮给钱走人。是不是你说的!要是都像我这么逛相公堂子的,你们的生意就省劲儿多了!”
我拍了拍柳一的肩膀,“就冲您这话,我最多给您一百五十两。不过我真喜欢小莲,这么着吧,二百两!我也别还价了,就吃个亏,你也别较真了,大家凑合凑合,给小莲赎了身,总算做件好事,是不是?”
柳一瞪着我,忽然他哭叫起来,“您说说,您这不是要剜我的心头肉吗?我的儿呀,苦命的小莲!祈公子,您连赎身的银子都不肯出,这么刻薄他,你,你于心何忍!?”
“这位公子!”柳一忽然拉着崔碧城,“您是和祈公子一起来的,您来评评理。小莲没了爹妈,我就拿他当亲儿子一样。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还要学琴棋书画,哪一样不是我伺候的?他现在出落的这么好,刚有了一些名气,就被人硬要强买了去,您说说,这可让我苦命的儿怎么活呀~~~~~~~~~~~”
崔碧城有洁癖。
柳一刚沾身的时候,他吓得一哆嗦,嫌恶的看着柳漪梦干嚎。
崔碧城不笑,不哭,不说话,不看账本,不数钱的时候,居然看上去婉约锐智,侧帽fēng_liú。
我看他的时候,一张出自前科探花,如今的左都御使楚蔷生之手的狂草横幅正好在崔碧城身后,和他相得益彰——江左风华!
崔碧城看着柳漪梦,等他不再干嚎,他扶着柳一在旁边的绣塌上做好,又从旁边的小侍童手中拿过浸水的丝帕递给柳一。
此时,崔碧城用他学来的清澈缠绵的永嘉语调说,“公子,您找错人了,小生只是来打酱油的。”
闻言,柳漪梦倒地,吐血不已。
他嘴巴手脚抽搐,好似发羊癫疯,再也无法反驳。
我以二百两的价格买到小莲,押着柳漪梦写了卖身契,给他汇丰票号的银票,银货两讫。
小莲的胳膊是新断的,大内有西域修罗教接骨秘药,专门生断骨顺筋脉,尤其是新断开的骨头疗效最好。如果是陈年旧伤,据说还要再打断一次,必须让疮口流血才能用药。
崔碧城把他的马车弄了过来,我们坐马车回家,然后我到了祈王府就把流着口水睡的不亦乐乎的黄瓜敲了起来,我让他夤夜进大内拿段骨药,顺便再到太医局把医正叶凉真给拎过来,给小莲治伤。
小莲一句话也不说,除了眼角有些干掉的泪痕之外,他再也没有哭过。
他长的不是那种出众的美丽,如果不是火眼金睛,很容易就忽视他了。
可是小莲脸部的线条却柔和到了极致,好像是被什么人精心挑选过,精心拼在一起。
还有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我只见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记的眼睛——黑色潭水一般,有瞬息万变的浮光。
我捧着他的手对他说,“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忍一忍,也许会很疼,不过为了不让你落下残疾,这断开的骨头缝必须对正了才能敷药。叶太医医术很高明,他会……”
小莲的眼睛像猫,他不说话,可是他的眼神却跟着说话的我转动,让我感觉到似乎他已经被我深深吸引,他的眼神由最初的会意,生出一种貌似是体谅的情绪。
这么看来,他不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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