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西都元宵灯会。这是一年一度官民同乐的超级盛事。宋微第一年来,时机不巧,灯会刚过;第二年他正跟崔贞鬼混,心不在焉;第三年在交趾国和独孤铣鬼混,没看着;直到今年,才算真正有空得闲,且入乡随俗赏一回灯。
正月十五也是他生辰。不知不觉,从十八岁混到二十一岁了。
中午在母亲那里吃了长寿面,听两位长辈唠叨教训一回,把红包揣兜里,约齐蕃坊几个好友,不等天黑,便上街游逛。朋友们无不带着拖油瓶。王大郎家闺女已经满地跑,裴七领着侄子,侯小夏带着外甥,凑出四五个小萝卜头。宋微掏出大把铜板,买了一堆吃的玩的,孩子们于是围上来叫嚷蹦跳。他笑嘻嘻地蹲在地上逗弄人家,压根没有自己是个大人的自觉。
一帮人里年纪最小的侯小夏,瞧见他那副模样,愁眉苦脸对旁边王大郎道:“王哥,你说小隐往后可怎么办哪?”
裴七撇嘴道:“他娘都懒得操心了,你操的哪门子闲心。这家伙搞上了丽情楼的头牌,哪里还看得上一般女子!”语调间酸气冲天,一缸好醋。
侯小夏叹气:“那种地方的女人,就是再好,总不是个事儿。”
王大郎忿然道:“别跟我提这个!上回给他说了说你嫂子娘家表妹,他居然嫌弃人家不识字,见都懒得见。他以为他是谁啊?翰林公子状元郎?他宋小隐识得几个字?麦老板铺子里的酒牌子都认不全呢!不过出去一回,能玩个鞠球,就当自己高人一等了,看不起咱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兄了!猪鼻子插葱,装他娘的哪门子象……”
看样子被宋微气得不轻。
侯小夏道:“小隐义气得很,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
王大郎发泄完了,心里也明白侯小夏有道理,悻悻道:“懒人有懒福,凭他那张脸,过二十年都有的是女人情愿倒贴,管他去死!”
裴七又酸了:“撒小妹到如今说起他还掉眼泪,造孽啊混蛋。”
一行人乐哈哈在外边吃了饭,拐到主街看灯。入夜时分,各家老人女眷都赶来汇合,孩子也都有人照应,宋微只管袖手随行,专心瞧热闹。逛了些时候,有老人疲乏走不动的,提前回去了。有孩子犯困哭闹的,大人招架不住赶紧往回返。也有女人惦记家中婴儿,草草看过几趟,拉着丈夫匆匆回家。
结果,到后半夜,就剩了宋微自己。
元夕不设宵禁,但这时候还在外头流连的,基本只剩下精力旺盛追求浪漫的青年男女。灯火灿烂下衣香鬓影,双双对对,衬得单身者愈发孤寂。
孤寂往往容易让人变得文艺。
宋微冷不丁想起几句后世老少皆知耳熟能详的诗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眼前这许多浪漫柔情,不知是谁令谁众里寻他?又是谁叫谁蓦然回首?
管他是谁呢?宋微俯仰盼顾,独立灯火阑珊处的,惟余一个自己。
几乎就在一瞬间,他动摇了某些刻意为之的坚持。
拨开人群,穿过人流,回到家中,骑上马,往长宁坊行去。
远远望见独孤府所在街道,两侧高门大户,悬满彩纱刺绣宫灯。有些奢侈人家,连院墙和门前树木也挂上了花灯,各争奇艳。毕竟是权贵住宅区,路上人少得多。宋微并没有走近,只站在街口向熟悉的位置瞅了瞅。独孤府门前也挂上了宫灯,中规中矩四对八角琉璃柱彩灯,华贵端庄。与左右邻舍玲琅满目的灯饰比起来,稍显冷清。大门紧闭,不见有人出入。这样的日子,主人不在,仆婢们自然放了大假,冷清些也正常。
宋微在马上掉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跟马儿说话:“看这模样,获罪抄家砍头什么的,大概还没有。至于过得好不好,可就难说了……”
不由自主想起去年元宵节,每一个场景画面,均历历在目。他想不承认也不行,独孤铣在心中留下的印迹,比任何其他人都来得深刻而难以磨灭。那些欢场艳情,赛场欢呼,时过境迁,尽皆fēng_liú云散。唯独这个男人,从相识到熟知,再到纠缠不休,每一个环节都如此清晰。好比今夜的月亮,云层遮得再严实,心里也知道,它稳稳当当挂在那里。只要风起云动,便是白光满地,再多的灯加起来也亮不过它。
宋微再清楚不过,在时空及性别条件限制下,找一个比独孤铣更令自己心动的对象,恐怕不大可能。
果然距离产生美。
都是月亮惹的祸。
宋微摇摇晃晃骑在马上,心想:如果这场皇位更替顺利完成,宪侯大人还活得不错的话,也许可以考虑对他稍微客气点。
元宵一过,很快春意盎然,宋微忽然有了一件大事须烦恼。
小鸽子长成大鸽子,成日扑棱在一块儿,有点要学妖精打架的意思了。宋微特地问了懂行之人,道是一周岁左右配对比较好,这会儿稍微早了点。出于为孩子身心健康着想,他开始成日琢磨着怎么隔离小俩口。笼子是早就分开了,平时喂养也尽量拉开距离。然而架不住人家会飞,翅膀一展,躲在家长看不见的某个角落搞些暧昧小动作,能奈他何?
宋微虽然也盼着早些见到鸽蛋跟小鸽子,然而深信早婚早育有害健康,上蹿下跳着搅和,俨然人生头等大事。幸亏驴跟马在到他手里前就被骟了个干净,否则不定闹腾成啥样。
鸽子从外形上难以分辨雌雄,为此宋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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