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tm找我妈说事!”样样都能忍,提及她就不能忍。“林大岳,你配吗?你以为你干的那些龌龊事五只手指拎得清?”
“你给我闭嘴!要不然我抽死你!”
“抽啊!”一丝冷笑在我嘴角绽开,“哼,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怕爆出来。当年你手麻腿抖地跑回家,妈在房间里你一把跪在她面前,哆嗦得发不出一个音。还记得你当时为什么这么恐慌吗?因为你那天竟然去参与械斗,因为你……捅了人!”
我边说边将手中的化妆包狠狠地拉开拉链,霎时间如同皮开r_ou_绽似的露出里面来。接着我又把化妆包翻过来,唇彩、眉笔、睫毛膏等哗啦一声全散落在地,只剩下瘪了的外皮看着毫无生气。
“不过你命好,警方在现场找不到目击证人,也没找到作案凶器,一宗命案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只是那天高烧的我并没有在房间里睡得迷迷糊糊,而是在门角听到一个杀人犯在他妻子膝下的窝囊忏悔!”
“我——干——你——丫——的——!”
话音刚落,林大岳就抡起强而有力的手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粉嫩的脸蛋瞬间红肿一片。
“姐!”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我跟前的林雅诗。刚才我们明明确认过她在房间里专心温习才下楼争吵的,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她,并且在林大岳要对我动粗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扑了出来。而我呆在那里,看着她如同一朵弱不禁风的曼陀罗华,娇小的身躯因承受了一场冰雹的摧残,花瓣随之飘落了几片。
“爸,她有贫血经不起打的!”姐姐痛得咬着唇角也要说出这句话,要不然林大岳真的会把我打到休克为止。
我又再一次让她遭罪了。
天地良心,此刻我的内心正经历着千刀万剐。
姐姐叫林雅诗,我叫林雅音,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双生儿。
名字是我妈那苦命人取的。林大岳无亲无故,只读过一点书的她想了好几晚才把名字定了下来,生下我俩没几年就验出r-u腺癌。我们家族的女人命都不好,瞧,我妈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我妈取的名字还真没取错,姐姐好学不倦招人爱,用一个古典气质的名词形容就是“秀外慧中”。相反,我天生跟寒窗苦读这种事情格格不入,人野心也野,门门功课都是低空飞过。可是正如我的名字,雅音,雅音,我的音乐底子就很不错。
姐姐和我最爱的花都是彼岸花。
这种花又叫石蒜花,有红色石蒜和白色石蒜。我喜欢红色彼岸花,学名叫曼珠沙华,姐姐喜欢的是白色彼岸花,学名叫曼陀罗华。人们自古常认定彼岸花是不详之花,直到后来我无意中看到这样一个版本:
世间原本只有红色彼岸花,为人们的执念所生,在黄泉路上大片大片地盛放着,远远看上去活像炙热的烈焰在喷发,形成了“火照之路”。又因花香有魔力,当亡灵踏上此地,便能唤起生前的种种记忆。
亡灵要从黄泉路渡过忘川河才能抵达轮回之地,然而无数亡灵因无法释怀前尘往事,终日徘徊在忘川河边哀怨不绝,诉说着生前的冤屈、悔恨或眷恋,如同曼珠沙华那火一般疯狂舞动的赤红,久久无法散之。
地藏菩萨得知此事后赶赴黄泉,从手掌心里变出一粒种子洒落忘川河边,不消一会,一朵同品种的白色彼岸花浮出水面,倒披针形的白花瓣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只伸向天堂祈祷的小手,褪去几分尘世的风华,多了一分天然的超脱。
因人死后是脚尖点地,所以在忘川河上每走出一步,脚尖处就会生出一连串白花随即又破灭、消散,这是代表着一切执念从此如烟化去,使之忘却今生情缘直至进入轮回之地。
也有说曼陀罗华就是孟婆汤的药引,总之,自此以后天下间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彼岸花。
一个长在黄泉路上,一个生在忘川河边;
一个教人生要热烈,一个教人死应忘怀。
有时候我想,姐姐和我就是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总能轻易地咽下命运带给她的苦难,在外婆和母亲死后,她成为这个家族最年长的女人,毅然地担当起照顾家庭的责任。有一次我们跟着农村的妇女到水沟边摘野菜,结果贪玩的我一个人跑到深林里被野蛇咬到腿。那时真的以为就这样见爱因斯坦去了,当姐姐找到我之后,二话不说地背起我出去找医生。
“老天爷求求你,我愿意把我的命和妹妹交换!”姐姐祈祷说。
幸好那条野蛇没什么毒性,姐姐才把我这条命捡了回来。她外表柔弱而内心坚韧,身上总是徐徐地散发着淡然清香,有种给人予心灵愈合的力量。
而我的人生字典里却只有大写的八个字:爱憎分明!眦睚必报!
那天夜晚,我给挨了大耳刮子的姐姐涂药油,两个人坐在屋子外的石阶上,姐姐问我:“既然那么恨爸爸,为什么还要挑大军这类人?”
“想挑就挑呗。”我说。
“不说我也猜到。你骗不了我的。”姐姐深深叹了一口气。
亲爱的,我们果然是在同一个胚胎里孕育的。
仰望着夜空,星光稀疏得像偷拍的镜头一样模糊不清。在很多年以后,我回顾我这一生,依然是绚烂如那大红的花,红得妖异、红得凶讹,红得触目惊心,如火,如血,如魅。如此极致,多半也是活得哀苦。正如那一刻我对姐姐说,我想我活不长了。
活着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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