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天他的马车在京城的道上走,一个不怕死的少年从斜里冲出来拦了他的车,撕心裂肺地叫道:“五殿下,求您救救我弟弟!”
马夫急急勒停了马,赵平桢在车里险些被颠的摔了个跟头,气恼地将帘子一揭:“是哪个混账敢拦本宫的车?”
他看到一个身形纤细、蓬头垢面的少年跪在雪地里不住磕头。那少年衣不蔽体,左边从肩膀到锁骨露出好一片,肌肤可谓是晶莹白皙,牢牢攥住了赵平桢的眼。赵平桢道:“抬起头来。”
那少年正是秦小楼。他听话地抬头,赵贞卿只见他脸上粘着斑驳的尘土,额上还有一片污雪。最骇人的是,他的右眼是触目惊心的青紫,肿大如拳,实在是不堪入目。
赵平桢不悦地啧了一声:“无趣。”
脏兮兮的秦小楼继续给他磕头:“殿下,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弟弟,他快不行了。”
赵平桢压根不想理他,不料替他驾车的车夫昔年和秦侍郎有些交情,一眼认出了秦小楼,大着胆子僭越地问道:“你弟弟在哪里?”
秦小楼跌跌撞撞跑到街边,扶着一个半昏迷的少年走了回来,又跪下继续给赵平桢磕头:“求殿下救救他。”
那个被他扶来的少年显是病的厉害了,脸颊上两团异常的红晕,眼神迷迷瞪瞪,身形单薄的像一片柳叶似的,仿佛随时会被寒风吹走。
他的脸倒是干净的很,穿着也算是整洁,衣裳虽旧了,却看得出料是好料子,也是能御寒的,不似秦小楼那样衣衫褴褛。
赵平桢裹在狐裘里,怀里抱着个袖珍暖炉,也不知受凉是个什么滋味,只是打心眼里鄙夷秦小楼的打扮实在是邋遢的很。他眼波悠悠在病的奄奄一息的少年脸上打了个转,发现这少年倒是长的精致。他道:“有趣儿。这是你弟弟?你是什么人?”
车夫代他答道:“五殿下,这两位是秦无涯的公子。”
赵平桢想了一会儿,慢悠悠“噢”了一声:“那个开罪了王丞相的秦侍郎?这两个是他儿子?
车夫道:“正是。”
秦小楼不住磕头,赵贞卿不愿多看他的脸,道:“行了,把你弟弟留下吧,本宫请人救他便是。你可以滚了。”
在场几人皆是一愣,秦小楼却是最快回过神来的。他长长叩了个头,朗声道:“多谢殿下。”他爬起来扶着秦程雪交给赵平桢的下人,赵平桢见他眼睛肿的可怖,心里越发嫌弃,不知这样的人怎会有一个漂亮的弟弟。
秦小楼低声叮嘱道:“你务必要听五皇子的话。”说罢转身就走。方才还人事不知的秦程雪感到哥哥远去,突然发了疯一般撕心裂肺地大喊道:“哥——哥——!”
秦小楼浑身一震,脚步便僵的迈不出去了。他一狠心又走了两步,秦程雪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了扶着他的侍卫,奔过去抱住秦小楼的腿,口里只不断叫着:“哥!哥!”
秦小楼唰地落下两行泪来,再走不动了。
赵平桢不悦地问车夫:“那个长的好看的名字叫什么?”
车夫道:“秦程雪。”
赵平桢高声道:“秦程雪,过来,我带你回去。”
秦程雪抱着秦小楼的腿不放。
秦小楼颤声道:“殿下,能否让我跟去照顾我弟弟几天,待他病好我一定走。”
赵平桢觉得看一眼他那青肿的眼睛都糟心,也不能体恤他们兄弟之情,冷冷道:“算了,你们都滚吧。马夫,我们走。”
秦小楼见秦程雪无论如何不肯放手的模样,心里哪还舍得与他分离。弯腰将他抱了起来,柔声安慰道:“我不走,雪程,我不跟你分开。”
秦程雪抱着他啕嚎大哭,秦小楼也忍不住眼酸,兄弟二人相拥而泣。
那马夫心生不忍,壮着胆子道:“五殿下,你就……可怜可怜他们吧。”
赵平桢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突然哼了一声,笑道:“也罢,给他们五十两银子吧。”
等下人将银钱交到秦小楼手里,赵平桢忽对马夫道:“这钱从你的俸银里扣。”
须知五十两银子是那马夫一整年的俸银。这般一来,他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赵平桢冷笑:“从别人那里替人讨好处,倒不如你自己行善。本宫是替你积德,不必谢了。”说罢将帘子一撩,转身钻进车厢中去了。
赵平桢回了府,不多时也就将秦小楼和秦程雪兄弟的事忘到脑后去了。
一晃眼又过了两年。
赵平桢是微服出游时在一间酒馆从邻桌人的谈话里才再一次听到秦小楼名字。这一年秦小楼参加科举,中了殿试第十九名。按说十九名原本算不得什么,可他是那一年中最年轻的及第的才子,年仅十五岁。
皇帝为当年的进士们在汴京的牡丹园里办了个文会,并没有制止百姓在外围观。秦小楼自那场文会出了名,从此京城里便有了这么一句诗:不中进士妄读书,不见小楼不识色。
事实上赵平桢当时听邻桌的人说起这句诗,只依稀觉得秦小楼这名字有些耳熟,可到底是什么人,他却不记得了。
赵五皇子对美人向来有兴趣的很,回了府就去打听秦小楼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不几日,探子回来将秦小楼的身世一件件报给他听,报到他有个同胞弟弟叫做秦程雪的时候,赵平桢才惊声叫了起来:“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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