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将石头放置在地上,侍卫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默然看着执废的膝盖压在石头上,小脸是一片沉静。
天空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深沉,偶尔远处传来闷雷的声音,像低低的鼓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执废觉得膝盖没有那么痛了,取而代之的是酸麻的感觉,双腿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他想了很多很多,想起执默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和单纯的性子,想起今天闻涵会回来,想起甩开沐翱孤身前往月华宫,想起今天没有去上常夫子的课,想起母妃,她一双巧手又在缝缝补补……
闻涵大概会在宫门口等自己去接他吧,他回家之前说好会给自己带皇都里最有名的荷叶糕,希望绿芳不要都吃完了,给自己留上一块。
沐翱以为自己是去太学院上课吧,跟他说了今天不用他的陪同,等一个上午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沐翱拗不过自己,只好答应,眼里却写满了担心。
常夫子大概会皱着眉头看看自己空着的席位,然后继续讲他的课,只是下次去就会给自己布置更多的功课,说不定还要检查背诵和策论。
母妃……母妃会很担心的吧……
一点一点冰冷的触感在肌肤上扩散开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冰冷,像是要带走身体里所有的温度。
执废抬起头,雨水朦胧了视线,他睁不开眼。
如墨色般的云层夹杂着闪电,耳边响起一阵阵的轰鸣声,下雨了,执废想,是谁那么伤心,让天都为之哭泣呢?是卫曦吧,他就算沉睡着,眉间的皱纹也无法平坦下来,不知道地牢里的执默是什么心情,或许明天就会被父皇处死,或许他还懵懂地依偎在母妃身边。
卫曦对执默的心意,就像曾经的庄闲对周郁,那般绝望而执着着。
他已经不清楚到底固执的是卫曦,还是自己了。
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视野一片茫然,身边的侍卫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可能回屋里复命了吧,现在不仅是腿上,就连身体都没什么知觉了,感觉只有意识在清醒着,不,就连意识都有点模糊……
皇帝走到中庭前的长廊上,回头看了一眼跪在石上的孩子,顿了顿,走进了内屋。
执秦站在窗前,背着光,看不清少年脸上的表情,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与他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吹散的墨发并未束起,少了一分娇艳的感觉,多了几分灵气。
感觉到有人走近他,执秦也不回头,缓缓呼气,略微疲累地抬起眼,“父皇,儿臣答应过七皇弟,若他跪得十二个时辰,就替四皇弟求情,饶他不死。”语气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执秦最后瞥了一眼中庭的景色便毫无留恋地转身,眼神回复了冰冷。
殷无遥带着戏谑的笑意看着执秦,并未再靠近,而是好整以暇地靠在软榻的靠背上,解开沾了水有些湿了的衣袍,下摆和衣袖斑驳的深色水迹映入眼帘。
“既是如此,父皇应下了。”说完褪下衣袍,拢过锦被,翻身睡下。
下雨天让人提不起精神来,殷无遥回忆着影卫向他报告的事情,关于月华宫的,关于卫曦的,关于执废的,事无巨细听得真切,他想起那天在长廊上倚着栏杆发呆的孩子,身边柔和的光芒和沉静的面容,心里的某处被哗啦啦的雨丝扰乱。
只有将所有思绪放逐在梦里。
执秦唤来宫女燃了香,然后坐在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琴,丝丝缕缕的风夹杂着水汽吹进来,执秦却毫不在乎,娴熟的指法在弦上蹁跹,如一只灵活的蝶。
执废终于倒下了。
雷鸣声轰隆隆的,很响,却传不进执废的耳中,好像隔了几个世纪那么遥远。
朦朦胧胧中,他不断告诉自己不可以松懈,咬着唇,极力想要坚持,但是身体的能量像是被雨水急速地带走,能感觉到力量在慢慢地消失,眼前越来越黑,雨声越来越远,眼皮不断在打架,意识渐渐的疏离,最后在心里默默地想可能会前功尽弃了,才不甘心地、“咚”地一声栽在了地上。
当侍卫犹豫了很久终于去内间找来一把伞的时候,就看执废见倒在雨中,浑身湿透不说,膝盖以下混着雨水的血迹怎么也冲洗不掉,一点血色也没有的脸上满是水迹,还无意识地咬着唇任性地想要坚持。
雨后的黄昏,总是带着一份清新。
执秦是第一次看见那个完美的男人脸上的些许焦虑神色,和眸子里暗暗的怒火。
跪在一旁的太医抖抖索索地再次诊了一次脉,满是褶皱的脸上都是惊慌,太医惶恐地说,“七殿下是寒气入体又淋了雨,才会高烧不退,加上身上旧伤未愈,能不能醒来都是个问题……”
皇帝的脸色很不好,有些急躁地在床前踱着步,寒气,淋雨,旧伤……
“连区区一个孩子都救不活,朕养你们这些庸医何用!”
那名太医惊怕地跌坐在地上,“臣会尽量、尽量想办法……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
“滚!”殷无遥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了怒意,复杂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不安地呢喃着的执废,脸颊因为高烧而露出病态的红色,眉间痛苦地皱在一起,无论盖了多少层被子还是冷得发抖。
侍卫将执废抱进屋子的那一刻,殷无遥觉得脑子有点乱,他忍不住看了两眼那安静躺在侍卫怀里的孩子,然后拧着眉沉声唤了太医,又走到执秦站过的那扇窗前,中庭已经被雨帘遮住,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那块黑色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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