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大公子也是自作孽,他一贯最好面子排场,没本事还很易嫉妒,谁要是不小心看到他不体面的样子,或者比他体面那么一点,一定会在这个大少爷手里吃足苦头。他现在滚在地上,鼻青脸肿,还被一个没人正眼瞧过的贱婢种踩着手。他的那群丫鬟小厮们都自顾自撕扯衣服,把头发抓散,扣地上的泥土乱七八糟涂抹在脸上身上,做出狼狈不堪、比那位大少爷凄惨一百倍的样子。倒没人注意谢轻裘和池大公子两人的动静。
直到谢轻裘拿出匕首,他们才意识到不对。
可已经迟了。
谢轻裘拧着眉:“叫他们离远点。”
池大公子刚才言辞狠厉,现在被刀一吓,怂得狗都不如,哆嗦着骂道:“都滚啊!”
谢轻裘:“再远点。”
池大公子眼圈都吓红了:“都滚远点!滚远点!都瞎了眼吗?!不知道远是什么吗?!”
本来有人还寻思着能不能制住谢轻裘,这么远的距离,铁定是不可能的了。
蠢笨,自大,欺软怕硬,色厉内荏。
谢轻裘毕生没见过一无是处得这么彻底的人,深觉长了见识。他微笑道:“上次把我推进池塘里的,就是他们吗?”
池大公子听他说“他们”,把自己摘了出去,欣喜若狂,连连点头:“是!就是,就是他们!”
谢轻裘点了点头:“你让他们都跳进池塘去。”
池大公子当即大骂:“都滚下去啊!”
一群丫鬟小厮畏畏缩缩地动了两步,目光游移,一步拖成十步走。谢轻裘把刀刃往里一压:“叫他们快点。”
池大公子杀猪似的嚎叫起来,活像脑袋被人割下来了:“都滚下去啊!快点!——我脖子要断了!”
谢轻裘啧了一声。且不说他刀刃上压根连血都没有,那池大公子脖子上层层堆叠的肥膘是那么容易割断的吗?
丫鬟小厮们被他一喝,都慌慌张张地加快步子,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跳进水里。那池塘算不上深,却也不浅,一群人在水里你推我搡胡乱挣扎,水花四溅,哭的哭嚷的嚷,乱成一团。
谢轻裘柔声道:“好玩吗?”
池大公子下意识呆呆道:“不——不不,好玩!太好玩了!”
谢轻裘提醒他:“你刚才说拿竿子把人戳下去,更好玩。”
池大公子浑身一抖,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是。”
竿子是现成的,从步辇里抽出来就行,就是有些重。池大公子一脑门汗,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握着竿子在水里乱搅乱戳,戳到哪里,哪里就是一阵惊呼和告饶声。
不少小丫鬟哭哭啼啼地道:“少爷,饶了奴婢吧——”
池大公子五官扭曲,闻言动作却更加卖力。好像生怕戳的不狠,谢轻裘就会把他也踹下去。
等他浑身脱力,连竿子都举不起来时,回头一看,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谢轻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谢轻裘早在池大公子戳了两下之后就离开了。他原本只打算给那群人一个教训,叫他们也在冷水里翻腾一下,受一受被人欺侮的滋味。当时眼看苦头差不多了,就不准备再纠缠。
他想到了一桩旧事。
谢轻裘被点为太子伴读后,第一次被召去东宫是为了修习一下伴读的规矩。当然了,也要跟太子见一见,彼此熟悉一下。
教规矩的老师傅长篇大论提点完,谢轻裘顶着一脑门的可为不可为,被人领到一处流水亭台,说是太子就在里面等着。他走进去,果然看见柳繁花重处立着一个少年,眉眼清皎,身姿修长。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愣。
谢轻裘这才知道,早上撞到他还被他一顿呵斥的少年,原来是太子。他抿了抿嘴,拱手一礼:“臣见过殿下。”
太子走过来,含笑道:“轻裘,不必多礼。”
谢轻裘一下子抬起眼,直勾勾盯着他。
太子眨了眨眼,迟疑道:“怎么了?——是不习惯孤,唤你轻裘吗?”
自然不习惯。
在太子之前,还没人喊过他轻裘。
谢轻裘是遗腹子,出生前老侯爷风寒过世,刚满月,老王妃就去了。他自幼承袭爵位,无论是谁见了,都要唤一句“侯爷”。虽说世人大都以表字相互称呼,但从没人叫过他的表字。
他乍一听这个称呼,很不习惯,眉头不自觉拧了拧。
太子温声道:“你不习惯,孤不唤就是。”
谢轻裘却还在想那句“轻裘”,心里又是新奇,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他忍不住弯了弯眼,旋即扭开头,咳了一声,慢吞吞地道:“没事。你喊吧。”
他没意识到自己用错了称呼,也没察觉到自己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微笑。
付良沉的目光落在那微笑上,又问一遍:“可以吗?”
谢轻裘把头扭得更开,含糊地“嗯”了一声。
付良沉的唇角弯起来,又压下去。他移开目光,神色看起来无比自然,只道:“那孤能再喊一次吗?”
谢轻裘立刻把头扭回来,下巴飞快地点了一下。忍不住又点了一下。
付良沉柔声道:“轻裘。”
随着他的话音,谢轻裘歪着头,黑玛瑙似的眼珠亮了一亮。他生着一双凤眼,此刻光华流转,好像熔着万千星子,异常夺目。
付良沉又道:“轻裘?”
谢轻裘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回应一下。他扭开脸,一甩袖子,不耐烦地哼道:“臣听到了!”
付良沉从善如流:“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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