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当面问陛下一句话——陛下处心积虑要把我纳入麾下,却是打算怎么用我?”
“那要看你怎么选了。”这些日子,元绍也反反复复算计了无数遍,这时回答起来胸有成竹。“上中下三条路,随你自己去选。”
“你要是不发一言,不设一策,朕也由得你。宫中府中,你应得的待遇不会缺少。只不过有朝一日发兵南朝,拿你的人头祭旗,也不要说朕没有提前说过!”
“你若愿为将,朕许你带兵征战四方。你的下属愿意跟过来的,军功赏赐,朕不会亏待。只要你不想造反,就不用担心什么功高震主之类的事。”
“第三条路呢?”
“第三条路——”元绍一扬眉,嘴角泛起微笑,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一靠:“朕看你在北疆所作所为,胸中自有丘壑,不仅仅是一个带兵统帅的格局。你若能有国士之为,朕何难以国士待之!”
“何去何从,听你自择!”
凌玉城怔怔地看着他。
还记得第一次觐见嘉佑皇帝的时候,那个脸色枯黄憔悴的中年人,仿佛是先帝宁载一个褪色的翻版,被掌握朝政十多年的权臣柳明夏压得透不过气来。即使除去柳明夏之后,看他捧起端王来制约太子,又扶植清流制衡端王,零敲碎打的拔除两个儿子的爪牙,地方官或升或降,或赏或罚,乃至边关军功升黜也要以二子之争为先,种种手段,无非帝王阴微心术,全不见堂堂正正圣君味道。
还记得自己火烧芜州以后被锁拿至京城,身在牢狱孤立无援,只有才十二岁的宁秀奔走求告,而嘉佑皇帝竟未曾发一言一语——还记得柳明夏倒台后他主动请求黑衣军出城驻扎,那个皇帝眼里飞快闪过的如释重负,以及随即漫上来的,竭力掩藏的狐疑担忧……
而眼前这位北朝国君,他坦荡荡居高临下,他眼里并无半点阴冷犹疑,他说“国士之为,国士待之”……
凌玉城慢慢垂眼。
他不说话,元绍也不开腔。两人隔着一张书桌相对默坐,听远处侍卫来回巡逻,一递一声交换口令,听高阁玉漏迟迟,听谯楼更鼓由三更打过四更,凌玉城终于抬头迎上了元绍的目光。
“陛下,我有三个条件。”
“第一,我的下属,也是陛下的子民,求陛下待他们一视同仁。”
“这是自然。”
“第二,宗室之中,只叙国礼。”
微微扬了一下眉,元绍毫不迟疑地点头:“可以。”
“第三,我死之后,不葬皇陵,不入宗庙,不受祭祀。”
“……”这个条件终于让元绍难得地惊讶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把招揽凌玉城以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前前后后又过了一遍,他方才敛容正色,慎重点头:
“朕答应你。”
应诺的一瞬间,他分明看见某种激烈的情绪从凌玉城眼底一闪而过,似乎是释然解脱,又似乎带着深深的苦涩自嘲。然而这情绪只是一闪就无影无踪,凌玉城已经整顿衣冠,离座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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