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凌玉城身边亲卫下属散去大半,只有亲卫队长贺留带着十几个人留在他身边,声称大不了跟到地下伺候将军,死也不肯离开。余下四百余人,包括执掌凌玉城名下诸多产业的金波,和掌管密谍的夏白在内,所有人都换了平民服饰,排着队给自家将军磕过了头,在端王府或明或暗的护送之下,带着凌玉城的手书分道而行,急赴北疆。
那一日,京城皆知,云阳侯府散尽家仆,连服侍了侯府三代主子、盲了一目断了一腿的老管家也被赠金遣散。
那一日,端亲王宁秀想着凌玉城当面一挥而就的数十封亲笔信,想着收信的那些北疆中低级将领,努力地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颤声对嘉佑皇帝禀道:“儿臣无能,云阳侯死志甚坚——只怕……”
他低下头,大滴大滴的泪水,转瞬就打湿了殿上的青砖。
第18章 剧怜幼子伤怀抱
且不说金波等人赶赴北疆,暗地变卖凌玉城这么多年置办下来的明暗产业;也不说那些劫后余生的卫士们在端亲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下,与同袍们暗地会晤;更不说北疆大营,那些莫名被监视甚至看押了一个月的铁血将卒,在惊闻京城变故时的悲愤难抑……大虞京城的气氛,这几天来颇有些微妙。
凌玉城在虞阳,根本谈不到人缘两个字,他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京城贵胄们个个都是看笑话的心思,不落井下石已经算得非常厚道。然而这几天,偏偏有不少御史清流频频上书,这个说某某人千里迎回父亲遗骨,孝行可嘉,请求朝廷旌表,那个弹劾某某官员约束家人不力,其侄仗势强占他人坟地,损毁他人祖先骨殖……一看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于皇家和宗室来说,果然还是迎还二帝梓宫比较重要。至于清流啊,翰林啊,太学院的学生之类,虽说迎回来的又不是他们祖宗的死人骨头,可谁叫太子殿下孝感动天呢——上些拐弯抹角的奏折,发些旁敲侧击的议论,或者在酒楼茶馆里聊聊天,不但能得储君青眼还有钱拿,何乐而不为之。
除了劝说工作始终没有进展,父皇那里白眼与日俱增的端亲王宁秀,每个人都在争先恐后地表现自己的忠勤孝义。
七天以后,睿亲王宁轩登门。
凌玉城身边仅剩的卫士门几乎是以“哦哦,终于来新人了”的眼神看着这位王爷踏入自家将军书房的。开玩笑,这些天每天来的都只有宁秀一个,每次来都是老一套,将军没有听腻他们都听腻了。不是没有别的人试图上门充当说客,可是迄今为止,那些人连门房都没能踏进一步——今天这位睿亲王是唯一的例外。
“拜见睿王殿下——”
书房内,凌玉城让了睿王上座,不待他开口便整衣倒退两步,拜倒在地。
“十年之前蒙王爷搭救,一直没能亲自拜谢,殿下恕罪。”
十年前芜州一战之后,凌玉城被锁拿回京,投入大牢。彼时满朝缄口,只有这位以癖好南风闻名朝野的荒唐王爷闻讯,派管家去和大理寺丞喝了杯酒,席间轻描淡写提了一句:“王爷昨儿个说起,那孩子生得不错,打坏了怪可惜的……”
其时合朝共知凌玉城下狱乃是权相柳明夏的意思,只是这位宰相虽然权倾朝野,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拂了一位亲贵王爷的面子。托睿亲王这句话的福,凌玉城在牢里虽然屡受拷掠,总算没有伤筋动骨。等到侥幸脱了牢狱之灾,他虽然满心别扭,也曾诚诚心心上门叩谢,却在王府门口就被挡驾,这些年除了岁时派人送礼,当年的恩惠,竟是从来没能亲口谢上一声。
“王爷,您的来意,不用说我也知道。您对我有大恩,如果是别的事情,不用您开口,我也绝无二话。只是这件事……恕我忘恩负义,不能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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