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峦起伏,一条银龙在山间隐隐飞腾,正是昔年分割胡汉的万里长城,入此关千里沃野,阡陌纵横;出此关风吹草低,奔马逐风。半日行军,先头部队已经奔到了关下,高亢的号角声中,马蹄如雷溅着积雪滚滚而至,哨探拨马折返,奔到凌玉城面前躬身道:“禀报大人,有千余骑兵在关前迎候,打的是兴武卫指挥使的旗号!”
“知道了。”凌玉城微微点头,这些天练下来,儿郎们在雪地里行军的样子很看得过了。至于夜探、奔袭,乃至雪夜轻骑追杀敌军之类的高难度动作,慢慢练着吧。
北国冬天千里行军,对凌玉城和他部下的军队着实是个新鲜课题。所幸之前和羽林卫打好了关系,哥舒夜自从第一次听凌玉城的课尝到了甜头,之后凌玉城每五天一讲兵法,哥舒夜都拖着心腹属下跑过来蹭课听。如此两边来往渐多,北国轻骑快马本有专长,凌玉城存心偷师,颇带着玄甲卫和羽林卫合练了几次,彼此都觉得大开眼界。
到这次率军北上,雪地行军、扎营、哨探、潜伏应该注意些什么,凌玉城早就毫不客气地从羽林卫那里抄了单子过来,着属下按着单子准备了个齐全。就是这样,刚出发两天还是闹了不少笑话,有帐篷扎得不好被雪压塌的,有早上怎样也生不起火的,至于半夜值哨冻僵被拖回来的更加数不胜数……那几天,凌玉城连元绍的御帐都没时间回去,没日没夜扎在营里,白天看着军队训练,晚上总结经验教训一层层教导下去,好歹在抵达草原之前把军队训出了个样子来。
出了关就是奚族地界,这些驻扎点北凉皇族年年来往,已经有了固定的聚居地,绕着河弯都是现成的夯土台。当下各部依照级别,高官贵人自行上土台驻扎,级别不够的士兵就只好扎营在台下,地上油布一铺、毛毡一展就是一个铺位。元绍召见臣工的大帐自然最为宽广豪华,远远望去,就见帐篷团团环列,当中一座高耸的金顶大帐格外引人注目。
元绍携了凌玉城径自入帐,一边走一边指点介绍。凌玉城才知道这顶宝帐分内外三层,外面两层毡幕,最内里一层却是丝绸,上面精工绣了铁勒部先祖擒获天马,天马化为女子,和先祖生下八个儿子,是为铁勒八部,以至于铁勒部西迁、立国诸多往事,直到太.祖皇帝出游、行猎、征战图景。三十六扇丝绸帐幕团团围绕,缀满锦绣流苏,珊瑚宝石、翡翠珍珠耀眼生花,乃是当年草原十族臣服于北凉的贡物,当年太.祖皇帝就是在这顶大帐中崩逝,太.祖皇后断腕陪葬,杀得大帐外诸多酋长血流成河。
凌玉城声音压得低低的:“吹的吧?什么帐篷年年拿出来用,七八十年还能新成这样子?”
元绍:“年年用年年都要修补的,到现在……嗯,上面的珠宝还是原来那些……”
两人一边说一边缓步入内,大帐里胳膊粗的牛油大蜡点得明晃晃的,淡淡的馨香从烛焰里随风飘散,让人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主位上早设了一张宽阔几案,元绍携着凌玉城并肩落坐,底下左边以康王、羽林将军为首,右边以奚王和奚王世子为首,元绍的近身重臣和不远千里赶来朝贺的各部族长左右分列,一齐拜倒在地。
丝竹声起,众人入座,各种佳肴美酒流水般端了上来。当先两个赤膊力士扛着一个三尺方圆的金盘屈膝跪倒,金盘里卧着一只烤得金黄的全羊,四腿趴伏,嘴里还叼着几根嫩绿的草叶,这个季节,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寻来。奚王首先起身,用小刀在盘里的羊背上割下一条脆嫩的羊脊,盛在银盘里半跪奉到元绍跟前。
凌玉城坐在旁边,看那根羊脊肉烤得焦黑,不知道沾了多少灰屑,连银盘看上去都蒙了一层腻腻的黑灰,元绍还要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不禁暗暗幸灾乐祸。还没笑完,奚王退后一步,用随身小刀在烤羊滴着油脂的扇形羊尾上一划,割出了一条巴掌长的肥油,恭恭敬敬地捧到他面前。
“这个要一口咽下去,不能嚼的……”刻意压低的声音细细传到耳边,凌玉城不动声色地偷眼望了一望,元绍目视前方举杯就唇,看都不看他一眼,嘴唇在杯沿遮挡下微微翕动,显然是防止他在草原上招待贵客的礼节面前应对不当,临时用内力传音提点。
……为什么会有这种古怪规矩!不,有这种规矩为什么不早说!存心看我笑话么!
这样想着的凌玉城在心里不知把奚王骂了多少个来回,然而事到临头,也只能学着元绍的动作,用尽量庄严的表情把那块油腻腻的肥肉一口吞下。奚王世子立刻屈膝上前斟酒,凌玉城迫不及待地举起酒钟灌了一大口冲冲油腻,一股又酸又涩的腥臊气味直冲上来,当真拚尽了全力才保持住微笑没有扭曲变形。
“今年奚地年景不好,酒是薄了点。”献给贵客的第一轮酒食进过,奚王带着世子躬身退下,元绍悠然侧首,笑顾从者换酒。至于刚刚那块肥油其实是贡献给席上最尊贵的女性客人的,这一点还是不要告诉他了——这个场子回头跟奚王找回来就是。
血一样的葡萄美酒盛在青州新贡上的透明琉璃盏里端了上来,凌玉城还要顾及仪态,不疾不徐地喝完一杯,总算松了口气:葡萄酒虽然也有些微微酸涩,和马奶酒比起来已经是天上地下。终于有了点人喝的东西了……
这时候凌玉城才有心情打量桌上的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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