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和凌玉城低声笑语,形迹亲密,旁边诸多臣子大半扭过头去不敢正视。凌玉城也不答话,只回以一笑,转身摘下背上的长弓,双腿一夹马腹,马匹自然而然地小跑了起来。凌玉城稳稳坐在马上,黑色大氅在背后猎猎翻飞,左手执弓,右手反手从箭囊里抽出三支长箭。战马越奔越快,第一只天鹅的阴影落到马蹄下的一瞬间,凌玉城双膝夹紧马身,倏然从马背上斜斜侧身向右倒去,仰望天空,弓开满月。
一弓三箭连珠射出,三发弦响,在围观众人的耳中几乎并成了一声。箭一离弦,凌玉城看也不看,径自收弓圈转了马匹。所有人的目光还在追随箭支的轨迹,凌玉城已经悠然点马回到元绍面前,含笑躬身:“幸不辱命。”
羽箭凄厉的尖啸中,三团阴影应声坠下。早有人奔了过去拾起献上,众人围到元绍马前一同观看,只见第一箭贯穿天鹅腹部,透脊而出,凌玉城亲手放出的海东青双爪抓着天鹅头颈,一同落下时仍然在连连拍打翅膀;第二箭射中另一只天鹅下颌,自脑透出,一箭毙命;第三箭更是从一只天鹅脖颈中穿过,余势未尽,箭簇和大半箭身没入另一只天鹅腹部。不知多少将士暗暗问自己:战马飞驰中连珠三箭箭无虚发,我有这样的本事么?
“……好箭法。”
目光从周围一张张或震惊、或深思的脸上掠过,元绍抬起头,对凌玉城毫不吝啬地露出了赞赏的笑容。即使是在以弓马立国的北凉,有这样骑术射艺的勇士也寥寥无几。更重要的,这是进入北凉以来,凌玉城在长达半年的刻意隐忍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近乎炫耀地显示力量——
纵马驰出那一瞬间,他身上锐利明亮的气息,令元绍仿佛看到了昔日听月楼下那支举弩拦住金吾卫,不惜同归于尽也要维护国家尊严的黑衣骑兵;看到了睿王府花园里被他杀气逼迫仍然镇定自若,放言“莫谓三十万边军刀枪不利”的青年将领;看到了擂台上回剑自尽,无惧无悔扑向箭雨,那个身处绝境仍然骄傲张扬的凌玉城。
有什么要开始了……莫名地,一种凛然的兴奋沿着脊骨升起。
元绍的预感很快成了现实。
鱼儿泺捕天鹅的活动并不是一天就完,皇帝亲手放海东青,猎获头鹅后,以天鹅奉祀宗庙,随后大开宴席,君臣同乐,群臣弋猎网钩,各展本领捕猎天鹅,争强斗胜。海东青的神骏,猎犬的勇敢,以至于麾下勇士的射艺,无不是各暗暗较劲的对象。与此同时,千里内酋长豪族络绎朝觐,参加十天半个月不等的欢宴,在向北凉皇帝献上贡物、表示臣服,同时获得皇帝赏赐的同时,也确认着各部族彼此之间的力量和疆域。
欢宴的第三天,晚间的篝火刚刚点起,一骑骏马突然亡命一般奔进了营地。马上骑士风尘仆仆,从马背上滚下来时,鲜血从肮脏零乱的绷带下渗了出来,迅速洇湿了一大片衣襟。
昏迷之前,骑士声嘶力竭地喊出了一句话:海西野人叛乱!
黑水部的族长世子,同时也担任黑水卫将军的李忠成当场摔掉了酒碗。
海西野人叛乱。要是放在几十年前,这几乎算是一个笑话。谁不知道海西野人都是些穷鬼,夏天背弓挎箭逐水草而居,冬天在山根底下挖个洞,上面架上木头、覆上泥土,一家人和猪一起缩在这个地洞里——他们连正经衣服都没有,穿的不是树皮就是猪皮!然而最近这些年,海西野人里很是出了几个人物,带得他们整个部落都凶悍起来,连黑水卫也时常被他们侵扰得头疼不已,马匹弓箭,这两年已经丢了不少了!
“叛贼有多少人?”
“不、不知道……至少上万了……”经过急救,悠悠醒来的传信使者和着血沫吐出了答案。
“令区区野人打扰陛下兴致,是臣的罪过。”黑水将军李忠成干脆利落地起身下拜:“臣愿为陛下踏平海西!”
“也别把人杀光了。”元绍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明年的海东青还指望着他们上贡呢。去吧!”
训练有素、身穿铁甲的黑水卫对阵穿着树皮拿着角弓的野人,同等数量下,没有人认为海西野人有任何胜算。然而黑水将军李成忠点起一万兵马,踌躇满志地出发讨逆,却在大半个月后传来军报:黑水卫中伏大败,所部兵马十不存一,李忠成重伤,海西野人纠集二万大军,浩浩荡荡扑向元绍行帐所在!
大帐里的气氛一时沉凝。白山卫、奚部、肃慎、乌罗护众将,看向元绍的眼神无不带了畏惧闪缩。
海西野人素来以凶悍劲捷著称,东北各部的酋长都会雇佣几个出身海西的勇士,享受他们勇武的同时,也暗暗心惊于他们的凶悍。一次次小规模的边境冲突后,占了便宜或者吃了亏的酋长们都会私下议论:“幸好那帮家伙人少……满万不可敌啊!”
“难不成要朕亲自去收拾那帮野人么!”两千金吾卫,两千羽林卫,打赢肯定不是问题,但是要轮到他这个皇帝亲自出手……也就是笑话了。
“杀鸡何必用牛刀?”满堂寂静中,凌玉城悠悠地接了一句:“陛下只管欢宴,臣带本部兵马走一遭就是。”
一千玄甲卫对阵两万大胜之下士气正旺的海西野人么?元绍扭头看去,凌玉城昂首直视着他,眼里自信渴望的光芒前所未有。
……这只他亲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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