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壮?”他在记忆里飞快地搜索着这些新加入者的姓名履历,“今天干掉了几个?看你这么一身的伤,之前很拼命啊。”
“大、大人,”骤然近距离和平时高不可攀的主将接触,牛二壮整个人僵成了一根木头,嘴唇哆嗦得一句话都说不利落,“我干掉了三个!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还不如在牢里给打得疼呢!”
“好好干。”凌玉城点点头,转向牛二壮身边特别苍白的一个新兵:“小秀才怎么样?第一次上战场,怕不怕?”
“回大人的话,”萧梁竭力站直身子,然而刚刚被塞了两口马肉,今天第三次吐了个翻江倒海,此刻两条腿还跟弹琵琶一样抖着,“我军冲下去的时候已经赢定了,这样要还是怕,就太对不起大人的教导了。只是小的无能,刚冲下山坡就摔下了马,要不是大牛替小人挡了一下,小人今天就没法站在这里了。”
“你是进了玄甲卫才开始练武,能这样就不容易了。”凌玉城点点头,继续一个火堆一个火堆巡视过去。一直走到营地尽头的一片帐篷外,他才蓦然停住脚步,方才一直挂在唇边的柔和微笑也褪得干干净净:
“我军伤亡如何?”
“新兵战死十人,重伤二十五人,其余人人轻伤,”说到这个话题,贺留的声音无法抑制地低沉了下来,“我们的老弟兄……死了四个,重伤十五人。”
“要好好抚恤。”凌玉城黯然吩咐了一句,低头进入营帐。因为下令轻装,几乎所有帐篷都被留在昨晚的宿营地,整个山顶仅有的三顶军帐里整整齐齐地躺满了伤员,最里面的一顶帐篷紧紧拉着,里面不时传出杨秋暴躁的喝令和怒骂声。
“大人!”
“大人……”
“大人——”
“都躺下。”凌玉城疾步上前,双手向下虚按了一按,目光从一张张失血过度的惨白脸庞上掠过,“阿普、欧阳、齐英、雷破……”
“大人,我怕是不能追随大人啦。”被他第一个叫到名字的老兵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撑起身子,苦笑:“到这里第一次跟大人出来打仗就弄成这样,真丢人……”
“谁说你不能的!”凌玉城心底酸酸辣辣的,都是久历生死的人,这样的伤势能不能撑过去,彼此都是心知肚明。这个叫阿普的伤者大名王普,原是剑门关外国境线上的马贼,天不收地不管,被他带兵剿了老巢以后加入铁云骑。他跟了元绍去北凉,阿普站出来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反正我是跟定了大人了!”拉了十几个老弟兄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关外的山野里,只等他在剑门关外立起大旗,便义无反顾地奔到旗下。可如今,如今……
“谁说你不能再跟着我了。安心好好养伤,伤好了再回来。若是再也不能上阵了——”扫了一眼欧阳右膝下空荡荡的一片,和齐英齐肘断去的左臂,“能带兵的,就到营里训练新兵。不想带兵了,玄甲卫的产业里还缺人,用你们总比用外人放心。不管怎样,以后看病吃药、乃至娶媳妇养孩子,总有军中替你们做主……”
“大人,”阿普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越过凌玉城投向帐外,“他们呢?”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凌玉城瞳孔不由自主地缩了一缩。半开的帐门外,悄无声息地躺了十几具已经没了气息的人体,凌玉城认得最年长的孙冬跟了他超过七年,大儿子今年已经五岁;最年幼的袁祟全才十六岁——不,转过年十七岁了,曾经笑着说回去就能娶上媳妇,从此就有人给做饭补衣服了……
“战死的将士我会带回青州。青州的军祠已经落成,他们会葬在军祠后面,清明冬至都有人上坟。日后,凡是玄甲卫将士,不管有没有儿子、有没有家人,都会在祠里有一份香火……”
“呵……”阿普苍白失血的脸上蓦然飞起一丝红痕,“多谢大人……”头往边上一歪,声息蓦然断绝。周围七八条嗓子同时叫了出来,可无论再怎么呼唤,都再也听不到他一声回答。
“阿普!”贺留从背后扑了上来,泪如泉涌,目光在帐篷里徒劳地搜索着,“你怎么现在就去了,说好打完仗一起喝最烈的烧刀子,说好你以后娶了婆娘生了娃,要管我叫干爹的……辎重都丢在后面,你现在就去了,做兄弟的连给你装殓的衣服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一双手轻轻推开了他,凌玉城垂首默立片刻,解下披风,轻轻盖上阿普宁静如睡去的脸庞,一点一点拉至头顶。“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贺留几乎是本能地跟着念诵。这首诗即使是不识字的新兵也听到烂熟唱到烂熟,那是他们从北疆到这里十年如一日的军歌,他们唱着它在校场上绕圈奔跑,迎着箭雨冲向敌人的刀枪,把同袍的尸体放入墓穴……从入营到坟墓,这首《无衣》,深深刻进每一个将士的骨髓血脉。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下一个瞬间,低低的歌声加了进来,重伤倒卧在毡毯上的伤兵们不分新兵老兵,都勉力抬起头来低声而唱,很快,歌声就从帐篷里一圈圈扩散出去,“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歌声一句比一句苍凉,也一句比一句高亢。到得后来,山顶上星星点点的篝火旁,所有玄甲卫将士不分新兵老兵,无不相互扶持着肃立当地,歌声被寒风一直吹坠到山脚:“岂曰无衣?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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