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昌叹了口气,二百万两报价比他估计的要少得多,关宁锦防线每年五六百万两辽饷还不够用,不毛之地的哈喇嗔建一道防线能少花钱吗?朝臣异想天开给两个小钱打发归化总兵去驻守哈喇嗔,以为人家傻呀!在他看来,李榆够不错了,如果真能守住哈喇嗔,每年从辽饷中拨两百万给他也划得来,但这种话他不敢说,辽饷里的水太深,鬼才知道有多少钱用在正经事上,何况祖大寿之流再烂也是自家的看门狗,总比把钱给浑身长刺的李榆放心。
“这件事以后再说,汉民早些回去休息吧,”杨嗣昌摆摆手,微笑着对李榆嘱咐道,“不要再睡懒觉了,皇上这两天随时可能召见你。”
“李帅,本官送送你。”张若麒真会做人,满脸堆笑拉住李榆的手一直送到兵部门口,兵部的官员觉得很没面子,悄悄朝这家伙身后吐口水。
李榆到了兵部门口,东厂太监王之心鬼鬼祟祟钻出来,拉住李榆问长问短——这家伙听说李榆去了兵部,马上就赶来守在大门口,生怕李榆遭人暗算,老实说他对皇上的死活也未必如此尽心。
“李帅,沈讯那厮是个笨蛋,去年才干了一件蠢事,居然上疏请朝廷将僧尼互配,以增加几十万户籍,吓得京师尼姑纷纷乔装出逃,你说他蠢不蠢?”李榆被逗得捧腹大笑,王之心又不好意思地说道,“内朝的公公们想求李帅一件事,李帅能不能,能不能请皇上向归化镇派遣内官监军,李帅放心,宫里的人都念你的好,不会给你添麻烦,刘文忠正好就在居庸关,你看得起就让他当监军。”
内朝太监曾经风光过几年,一度把持朝中要害,并监视各个边镇,也怪他们太张扬,招致外朝文臣的强烈抵制,皇上不得不屈服,如今除了高起潜、邓希诏等几个人,其他人都灰溜溜被召回宫。太监们吃了大亏,一定要找回面子,于是想到了他们的好朋友归化总兵,不过朝廷从不给归化镇拨粮饷,内官去了也没事干,纯粹是躺着分军功,所以只好厚着脸皮求人家。
李榆非常大方地挥手说道:“王公公,这是小事啊,想来就来吧,我去向皇上说。”
“您可真仗义!”王之心马上竖起大拇指。
皇帝这些天很郁闷,外朝文臣不断上疏弹劾李榆,奏疏中不乏里通外国、卖身求荣,制造歪理、以邪乱正、祸乱朝纲、图谋不轨等指控,黄道周直接称李榆为古往今来第一大罪人,罪状列了数十条,几乎能把李榆凌迟十遍,与此同时勋贵、外戚又在为李榆说好话,内阁诸臣也催促赶紧打发走人,他在归化怎么死都行,无论如何不能在京师出事;内朝也不安静,司礼监的太监为李榆的事吵红眼,合伙把亲近文臣的曹化淳、王承恩师徒俩揍了一顿,两边还都不承认与归化总兵有恩怨瓜葛。
一个边外的武将居然能在朝中掀起波澜,这个人太不一般啦,皇帝有些疑惑不解,他当然不知道一根看不见的链条已经把他身边许多人绑在丰州这条船上,外朝、内朝很默契地把他们当中有人在丰州做生意、存银子的事向皇帝严密封锁——断人财路是会引起公愤全家死绝的,谁也不会拿捕风捉影、难以查证的事自讨苦吃,少了这个环节,皇帝反而觉得归化总兵是被文臣欺负的可怜虫,朝廷不给粮饷,逼得人家把手中的权柄都卖了,过日子还得厚着脸皮四处借钱,这种人能坏到哪去?
宣大四镇巡抚的加急奏疏到了,一致要求速将李榆遣回归化,其中刘之纶在奏折中说归化总兵出身贫寒,读书少而不识礼义,重人情而不辨是非,拉一把能为己用,推一把则为他人所用,动他更糟糕,归化立刻会成为一匹无人能驾驭的野马,结果难以预料,务必使其尽快返回归化,迟则恐怕生变。刘之纶虽然迂腐,但忠心无可置疑,能讲出这般话足以说明归化形势微妙,皇帝看完奏疏后,传李榆入武英殿觐见——崇祯八年下罪己诏后,皇帝便长居此处停礼乐、减膳食、布衣俭食处理国事,在此召见臣下,既可以显示恩宠,也能让没心没肺的人知道他是怎样的皇上。
王之心传来诏令,还送来一袭蟒袍,李榆高高兴兴穿起新衣裳,跟着王之心入宫进了武英殿。大殿内,皇帝正与首辅薛国观、兵部尚书杨嗣昌说话,李榆有些发愣,大明皇帝当年的模样依稀还记得,但眼前这人却穿着一身布衣,脸上很明显有了皱纹,头上也冒出不少白发,皇帝不应该如此显老呀,王之心悄悄低语一声,他才想起应该跪拜行礼。
“李爱卿免礼,”皇帝摆摆手,目光柔和地看了李榆一会儿,轻声说道,“朕还记得崇祯三年召见爱卿的情景,爱卿不会行跪拜礼,把衣服也撑破了,一晃快十年,爱卿显得比以前更威武,就是变黑变瘦了,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李榆突然觉得一股热浪涌上来,眼圈一红说道:“臣也记得陛下呀,可是陛下正值盛年,怎么会这样?臣简直不敢认了。”
“爱卿当归化这个家尚且不易,朕当大明这个家更难,”皇帝苦笑一下,挥手继续说道,“听刘之纶说归化这些年很不错,爱卿就讲讲归化吧,让朕也高兴一下。”
李榆激动地讲起丰州,幸好张世安事先反复嘱咐过,杨嗣昌、王之心又不断使眼色,嘴上才有所保留——有些事必须瞒住皇帝,比如大明某些人与丰州之间的利益瓜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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