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年进入崇祯十五年,毛猪头伏法的消息传到大同,各地士绅举酒狂欢,大赞归化伯为民除害、大快人心,与丰州人一时间其乐融融。这时,李槐、张道浚等人赶到,大同城内各方大佬云集,议事大会召开在即,当然为了保证大会的圆满成功,还需要一个契机事先沟通。这个机会很快出现了,大同巡抚刘梦桂病逝任上,丰州高官和地方名士自然要去灵堂吊唁,双方头面人物心有灵犀,完事之后不约而同进了巡抚府的后院。
丰州有备而来,鄂尔泰、李富贵、巴图、李槐、周愕、云荣、李建极、孙庭耀权柄显赫、老谋深算,山西和宣府方面也不弱,有光荣入选过《东林点将录》的前顺天巡抚张鹏云、前总理五省剿贼军务陈奇瑜、前锦衣卫佥事张道浚,其他几人也是地方名望之士。
双方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但此时多少有些尴尬,陈奇瑜因车厢峡失利被革职戍遣广西,在穷乡僻壤苦熬几年,却学会人情世故,率先打破沉默,向对方年长的鄂尔泰问候道:“笃行兄身体可好?最近可在做学问?”
鄂尔泰微笑着答道:“上六十的人了,孟子曰‘老而不死是谓贼’,该给年轻人让位置了,蒙古人没出息,就喜欢自由自在过日子,世祖皇帝有心汉化,蒙古人宁可回草原像祖先那样生活,也绝不留恋关内,惠宗皇帝觉得关内不好管,索性抛弃大都,回归草原,我也一样,当官累了,打算回家一边放马一边做学问,老死之前重编一部《元史》。”
老家伙话里有话,张鹏云一板脸说道:“笃行大才,岂能一走了之,本朝已编订过《元史》,并已列入正史,何必再枉费功夫。”
“不然,中原各朝修史重义礼而轻实证,而朱氏为彰显其‘得国最正’,不惜对前朝极尽诬陷,故谬误之多尤以明之《元史》为甚,任其流传误后世子孙矣,”鄂尔泰摆摆手,一脸严肃对众人说道,“吾观蒙元,其有异于中原各朝,一者重视商业,贸易天下,重末轻本而财用足,轻徭薄赋而民生幸;二者不兴科举选官,入关之蒙古人也寥寥无几,控制地方有心无力,朝廷大权仅到行省,却使地方市井繁荣、生机盎然;三者法治宽纵,有律法而不依,随意放纵民间,文字狱也难以寻觅,如此做派却维持百年;四者寓兵于民,守外而虚内,关内反贼兴起,蒙古诸部拒不南下,惠宗皇帝也只得走人,反而是几个汉化的蒙古人领着汉人剿贼。如此实乃奇观,不可不察也!愚以为元之失陷关内不在乎为政,而在于过度自信不求变通,未能与关内人融合成统一的国族,而是以过客自居,把治理国家视同放牧一样逐水草而居,。”
“太祖曾曰‘元主中国,殆将百年,其初君臣朴厚、政事简略,与民休息、时号小康’,山西在元时最多曾养民八百万而不匮乏,我等自然明白其中道理,笃行兄不必计较愚夫愚妇之所见,有些话就摊开说吧。”陈奇瑜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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