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槐与杜宏泰说着话就到了杜文焕榆林的家中,杜府的家丁一见他俩,就把他们带到书房——李家自李槐的父亲李彪从军时就跟着杜家,被杜家历来视为自己人,这在西北将门中极为普遍,各家将门都有自己一系精兵悍将,有的改姓做了家丁,有的虽未改姓但与恩主也是几代人同生共死、进退一致,犹如一家人一般,李家与杜家就是后一种情况,杜家的事对李槐不需要避讳。
书房里,杜文焕正与两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侃侃而谈,见到李槐、杜宏泰进来,挥手示意两人坐下,自己对着那两个书生摸样的人继续高谈阔论。
杜文焕,万历朝名将杜桐之子、杜松之侄,十六岁即跟随名将官秉忠征战西北,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先后担任过榆林总兵、宁夏总兵等要职,是当今大明最负盛名的战将,西北将门的领袖,也是大明少有的精通文墨的武将,曾著定西大捷诗流传天下,他年纪不到五十正值壮年,高大魁梧、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威严的气势。
“辽东事不可为,我到宁远时,满桂住山海关、尤世禄住锦州、侯世禄住塔山,一字长蛇阵摆开四百里长的战线,处处是漏洞、处处受制于人,这种仗根本没法打,辽东经略王之臣胆子太小,我让他放弃宁锦他不敢,而是想让我总理关外及宁锦一线军务,我没那么傻,这种等着挨打的仗我打不了,王之臣因此跟我翻了脸,又想把满桂调到关外,让我到山海关,可满桂这小子人粗心细死活不肯挪窝,既然如此我还留在辽西干什么,王之臣也算不错,比孙承宗聪明,今年五月终于下决心放弃了锦州、塔山、杏山,”杜文焕说得激动了,站起身边踱步边骂起来:“打仗是我们武人的事,文官们看过几遍《三国》、《孙子兵法》就会带兵打仗?王之臣是我们陕西临潼卫出来的人,还算比较实在,那个孙承宗算什么,一个教书先生一拍脑子就以为懂兵法韬略了,也只有马世龙这种西北混不下去的废物跟他混,他那一套‘辽土养辽人、辽兵守辽土’骗骗皇上还可以,可糊弄不了我们这些边镇打了一辈子仗的人,瞧瞧李成梁和辽东官吏干的混账事,朝廷在辽人眼里算个屁,而且朝廷给的钱也落不到辽人、辽兵头上,不过是找了个幌子给辽西文臣和辽西祖大寿这些地头蛇挣钱罢了,我和尤世禄、侯世禄这些西北人还有满桂这些客将倒像是在给他们打长工。”
“这回我随大帅去了趟辽西,朝廷不会算账啊,撤到辽西的辽民不过五十万左右,这点人力既要耕田又要戍守,哪里还谈得上平定辽乱,不过是给辽西将门送去一批部曲佃户罢了,这钱算白花了,还不如把人撤到关内开荒种田,好歹给朝廷增加点税赋。”瘦高个子的书生操着南方口音长叹道。
“永年说得对,这钱算白花了,还是大帅那法子好,放弃宁锦退守山海关,省下来的钱用来练兵,大明强兵悍将皆在我西北,可我三边五镇欠饷超过百万,边军一年拿不到一钱军饷的比比皆是,兵士们穷得典妻卖子、苦熬时日,只要给我们每年两百万两银子,我们西北人就有救了,我们愿意选十万西北健儿替朝廷平定辽患,”另一个身体魁梧的书生一口的陕西话,他说得脸胀得通红,压低声音说道,“我西北男儿自大明立国之初即为朝廷征战四方,死者无算、血流成河,西北人对得起朝廷,可朝廷却对不起我们西北人,如今西北连续两年大旱,田里几乎颗粒无收,朝廷不但不予以赈济,反而催收税赋、加派,百姓无衣无食饿死无数,不得不流离失所、四处逃亡乞讨,这是朝廷逼着百姓造反啊,西北大乱已成定局,西北乱了,大明安能不乱?大帅,你是西北将门之首,你要为西北人找条活路啊!大不了,我们再干一回万历二十年的事。”
李槐和杜宏泰吓了一跳,这家伙倒是什么都敢说,杜文焕狠狠瞪了这个陕西人一眼,陕西人马上闭上了嘴。万历二十年是西北人与朝廷斗得最惨烈的一年,这一年发生了“哱?之乱”,隆庆五年大明与鞑靼的阿勒坦汗和议,蒙古右翼与大明关系缓和,被阿勒坦汗驱赶到辽东边外的察哈尔人(也就是大明口中的土蛮)则成了大明的主要对手,大明日益困乏的财力也随之转向了辽东,贫困的西北淡出朝廷的视野,失去了朝廷的财力供给,西北边镇官兵越发穷困,为了让自己生存,土生土长的西北将门和边镇官兵由此与朝廷或明或暗争斗不已,万历二十年二月激烈的冲突爆发了,宁夏巡抚党馨克扣士兵军饷、棉布终于把积压已久的怨气引燃了,士兵们在下级军官刘东旸、许朝带领下发动兵变,杀了巡抚党馨及副使石继芳,总兵张维忠交出帅印后自缢,已经退职养老的原副总兵哱?脑子一发热,带着儿子哱承恩也参加了兵变,稀里糊涂当了兵变的首领,哱?、刘东旸和兵变官兵实际也没胆子造反,把事情闹大后就等着朝廷招安,而西北将领们也推波助澜,借机胁迫朝廷增加向西北投入的粮饷,嘉靖朝名将如云的西北各镇居然无人出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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