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收拾行囊,认了命,却永远忘不掉曾经有人对他说自己能成大器。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举起锤子,砸掉当年毁了自己梦想的自己。
他希望有朝一日能亲口对对方说句谢谢,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可当他好不容易有了些资本,那个人已经不知踪影,留下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帝国。
那个人,就是张嘉明的父亲,张业明导演。
周正觉得,张嘉明去国外拍戏,总有一天会走到他父亲身边。他头脑一热,订了票,趁着之前的签证还没过期,飞了半个地球,跟到了张嘉明。他疯了一样想知道,那位激励了他多少年的恩人,如今变成一副怎样的模样
如今,那个人的儿子刚好就坐在他对面。周正知自己话间语气太重,可他见到张嘉明这样生在福中最后毁掉福分的人,总忍不住刻薄两句。
周正知张嘉明不是爱忍让的脾气。他冲自己笑,是不想继续说下去,是警告自己不要再讲,这是他一贯面对媒体的原则。他要是拧着张嘉明来,看张嘉明的气势,动拳头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有人打断他们的对峙。有人冲片场大喊“天阴了,快准备”,张嘉明便闻声起身,看了看天。
聊天的,戒备的,还有躲在远处不敢靠近的,全都集中回到设备旁。
坐满人的长桌立刻被腾空,从树林边拽到了建筑物旁。造型师连忙为齐乐天擦净头上的汗,不住小声指责他,怎么嘴唇干巴巴的,上面还有血。造型师转头问张嘉明,齐乐天面色太苍白,用不用补点粉,张嘉明说不用,这样就很好。
张嘉明一边说着,一边拖走了导演椅。他看都没看周正一眼,只告诉工作人员看好他,便走回监视器前。
周正再看片场,齐乐天已坐到清空的长桌旁。他面前摆着一盘看上去让人没食欲的食物,手边几张卡片,一根笔,旁边还有高压水枪严阵以待。周正读了好几遍剧本,没想到有类似的场景,他猜这场戏是张嘉明回炉重加的。
齐乐天面对镜头,动了动桌上东西的位置,拿起笔,在手里不经意转动。副导演示意各部门已经准备好,张嘉明喊了开始。
齐乐天,或者应该说是项北,挖了一勺盘中餐,送到嘴里,皱了皱眉,嚼了几下后吞进肚中,然后抚了抚胸口,就扔下了勺子。他来回摆弄几张明信片,揭下一张邮票,想贴上去,可几次手都没落下,还是把邮票贴回原位。这之后,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开始写东西。
周正这才明白,这场戏是项北写日记的戏。张嘉明不过加了几个动作而已,翻明信片,欲贴未贴的邮票,就描绘出了项北连一张明信片都无人可寄的孤独。
齐乐天漫不经心又犹豫的姿态,把项北彻底演活了。
天空中开始有水滴落下。道具组控制着水枪的流量,起初只是一点一滴,滴在直面上,晕开项北的字迹。本子上是他毫无起伏的描述:旅馆着火了,烧掉一个箱子,只剩两件备用衣服穿……
随着雨水落下,项北依然在写,即使每次下笔字迹会被化开,他还是在写。他越写越快,雨越下越大。在暴雨倾盆的时候,他终于停下笔,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天空。眼里是不甘,是难过,是破碎后又闭合的伤疤。
张嘉明适时喊卡,这场戏一条通过。齐乐天还是仰着头,水滴从他面上身上一滴滴滑落。这时太阳撕破乌云射向人间,刚好有一片落在齐乐天身上,照得他周身透明发光。
工作人员连忙围住齐乐天,给他披上浴巾和毛巾。周正见张嘉明又离开导演椅,正打算过去找他,却突然被一声叫喊喝止住。
起初他没听出来,回过头才发觉是齐乐天。
齐乐天全身被浇透,狼狈不堪,身上披着几块浴巾都吸不走由内而外的凉气。他眼里充满血丝,手攥拳,指尖扣在掌心之中,一副提枪和人干架的亡命之徒模样。
“你不要动张老师。”齐乐天声音低沉,像是换了另一个人。他说:“不要影响张老师拍片……”
齐乐天偏着头,一步一顿,速度根本不快,可是距离周正越来越近。
周正为他骇人的样子感到震惊,竟然动弹不得。
周正惯性地,认为二人只是床伴关系。毕竟张姓大导演传说中对演员一等一得好,把自己主演拐上床是见怪不怪。可是不管表面怎样的情与真,张嘉明和自己的演员一个为了半只脚踏进提名的门,另一个为了欲,如此单纯,再没更多的目的。那些要动却未动的真情,最终还是消逝在风中。
当周正看到张嘉明带齐乐天去城里出游,他理所当然认为,二人延续了张嘉明拍片的习惯。
那天周正发现张嘉明和齐乐天,跟了一路,最后不小心跟丢。这些日子他只能在这片区域瞎逛,却也一无所获。在他几乎都要放弃时,幸运女神亲吻了他的镜头,为指了一条路。他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早晨很早就醒,晚上也睡不着,只能靠咖啡过活。去咖啡店买咖啡时候,他刚好遇到了那辆熟悉的车。
车上坐着张嘉明和齐乐天二人,驶出一片住宅区。
一般出国拍戏,演职人员应该是住旅馆的。这次张嘉明带出国的工作人员确实也是住拍摄地附近。拍汽车旅馆的戏,他们干脆住了汽车旅馆。
可是齐乐天没有。如果说主演二位一同出游还算能够理解,那同住同出,只能说明他们有私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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