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我来参军是不是错了。”赵海明幽幽的说。
“没有啊,我觉得班长你这个兵当得挺好的。”林威口是心非。
“我刚来的时候也想当个好兵,什么事情都很积极的去做,可似乎什么都做不好,总感觉自己窝窝囊囊的。”五班长身子往后站了站,靠住了竹竿,眼睛看着地说。
“恩。”林威想你也知道自己窝囊啊,不过这话此时不能说出口。于是也换了个姿势,双手抱肩站着。这裸着的身子,竹竿是万万靠不得的。
“部队里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没有什么公平可言,第一年当新兵的时候我特别不习惯,后来总算学会了去忍耐。”赵海明顿了顿,盯着林威,“连里让我带你们大学生时,我又开心又羡慕,我真想象你们那样聪明和自由,见多识广,可是我也知道,我只是一个兵。”
“这两者有什么矛盾么?”林威好奇的问。
“军人有军人的职责和使命。”赵海明舔了舔嘴唇,“我立志当兵其实也是为了一个军人。”
林威听糊涂了,赵海明继续说:“我小时候家里特别穷,父母都到广东打工去了,就剩年迈的爷爷和奶奶照看我,他们都七十多岁了,家里的田根本种不动,所以经常吃不饱肚子。有一天我太饿了,就跑到江边去想抓点鱼虾啥的填肚子,正是夏天发大水的日子,脚下的田埂早已被水掏空,踩上去没多会就塌了,于是一骨碌滚进了洪水里,瞬间就被冲出了十好几米远。我不会游泳,一个劲的往下沉,水灌进了气管和肺,难受得很,我想我这样就要死了么,我还没见过山外边的世界呢,正在这时,身边冒出一个黑影,他把我从水里捞起来,使劲的往岸边拖,我那时浑浑噩噩,只知道自己最终趴在了岸上,而救我的那个人,却在洪水中再也没见着身影。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我们附近56xxx部队的一个二年兵。当时是跟战友去邻近的打靶场做清扫工作的。他牺牲的时候,才21岁。”
林威“哦”了一声,没有说话,夜里似乎有凉风刮过,双手把肩抱得更紧了。
“那一年我十二岁,从此以后我就想做一个好兵,我觉得这样才对得起他。”赵海峰说这话时眼睛望着天。他的眼睛在轻柔的月光下闪烁着一点晶莹的微光。“我相信,我也一定能做个好兵的。”他用牙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班长……:”林威发现这时的自己全然没了嬉皮笑脸的情绪。那天空中的清光从竹叶的罅隙中流淌下来,光晕柔柔的罩着赵海明,他站在那里,显得那么单纯干净,似乎世间一切俗世都与他无关。林威走上前去,把赵海明的头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赵海明轻轻挣扎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动弹。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班长,这个被救的少年,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感谢那个永远也无法见面的恩人,那个牺牲了的军人。
明月如画,清朗的悬挂在天上,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只微风轻轻的经过竹林,扫过竹叶发出细切的沙沙声。那身着迷彩的少年,那身围白巾的少年,那安静的拥抱,一瞬便是万年。
那天晚上过后,在林威的眼睛里面,军训的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虽然夏天的阳光还是毒的,操场边缺水的小树木还是蔫的,饭前的革命歌曲还是要唱的,五班长赵海明还是羞羞答答的,不过林威已经习惯了这种充满军绿的生活,对赵海明的要求也配合起来。赵海明注意到了他的变化,表面上依然严酷无情,口号喊得山响,然而每当巡视过林威身边时,看见他昂首挺胸,两眼直视前方的标准军姿,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林威看在眼里,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了点荡漾,一点快乐暗暗升起,心想或许只有交过心的朋友之间,才有这点小小的默契。
这两人都忘记了,不远之处,王虎那一双阴沉的眼睛正狠狠的盯着他们。
这天下午天空出奇的阴霾,才三四点钟就跟傍晚差不多黑,云厚厚的堆在头顶,像是随时要压将下来,远处不时传来闷雷轰隆隆滚动的声音。本来下午是计划要跑三千米加队列操练的,连队领导一看这架势要下起暴雨来浇坏这群独苗苗的天之骄子们不好跟家长交代,要再被雷劈死一个两个就更下不了台,于是乎下令解散,在宿舍自由活动。姑娘小子们爆发出比雷还响的“乌拉”声。各班长自行带回宿舍,睡觉的睡觉,看书的看书,去学习室看电视的也有,各行其事不提。
林威、余同和大头回到宿舍纷纷解衣除裤,跟在大学宿舍里一样穿着内裤就往盥洗室跑,这雨还没掉下来,空气倒是跟没拧干的拖布一样湿答答,让人全身密密的腻着一层臭汗。三个小伙子端着盆子你浇我一盆,我泼你一下的打闹着,嘻嘻哈哈的煞是惬意,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只见任强根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边指着外边一边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了…了,打……打起来了……。”这三人顿时兴奋,大学男生打个架那叫稀疏平常,这时候就是搬个板凳看热闹的时候了。余同紧着问:“谁跟谁啊,是不是会计学院和经管学院的人?”这两学院都跟林威他们系有仇,平时早就你掐过来他捏过去的,这要能坐山观虎斗那是再美妙不过了。强根平了一口气;“不,不是他们,是班长们。”这话一出口,大家眼放精光:“哟,这解放军还没上前线打敌人,内部倒先残杀起来了。行啊,走,带我们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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