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前段时间和朱家大部队走散,他心中的不安和戾气逐日累积,今夜一齐对着身边最为忠心的侍卫宣泄出来。他知道这个侍卫喜欢他,无论自己如何对待,侍卫都会原谅自己。有人就是这样,越是知道别个爱他到痴狂,越要作践人。
“朱公子,不知道袁二爷是哪里忤逆了你?就算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动手也早了点吧?你就不怕身边人寒心?”虽然隰县朱家不能和汴京朱家相比,但朱天赐生来一副古怪脾气,是个对着自己父亲都不孝不顺的混账子,你指望他能乖乖遵守当时的各种lún_lǐ道德,在面对士族子弟时产生自惭形秽之感吗?
朱天赐是这个时代的叛逆儿,一直反感朱员外不把下人当人看的行为,后来两个人闹崩,他“老畜生”“老畜生”的骂得朱员外没了脾气。可见其人多么混账和不孝了。
当然,身为统治阶级的一员,他的这种反感也许有些虚伪可笑吧。但他自觉算是个狂士,打心底同情寒门,平民,甚至同情奴仆和流民,蔑视士族和王侯,向来对上位者缺乏起码的尊敬,因为实在看不出那些人哪里值得他尊敬。
“寒心?隰县出来的小宗庶子如今也敢对大宗的嫡脉大喊大叫了,礼崩乐坏,无法无天,这才叫人寒心呢……”朱道晖冷笑道。“你爹当年为了娶我四姑婆家的庶女,把自己已经怀孕的宠妾在生产后弄死,后来事情闹得太大,不得不避居到隰县去的事,你是忘记了还是装作不知道?”这也是他禁止妹妹和朱天赐来往的原因,不是因为朱天赐家世不显,更因为他是庶子,而且父亲曾经做过一些不太体面的事情。
“不,你错了。第一,我没忘记过。”朱天赐很平静的说。“第二,我娘是正妻不是宠妾。只是族中逼迫我爹休妻另娶而已。”
两个人的声音其实并不大,除了刚开始那一碗汤泼的引人注目之外,此后两个人都是压低了声音在对话,估计有些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
大堂中的旅客重新吃喝起来。虽然这里的饭菜让道晖公子发了很大的脾气,可是其他旅人对于有口热汤热菜已经很满意了。一碗猪头肉,几样农家菜,再来一壶热酒,醉的梦里不知身是客,暂且忘记烦恼,便能够在一路凄惶的旅程中偷来片刻欢愉。
四郎也没兴趣听人家的家族密事,只是苏道士却示意他认真听两位朱公子的谈话。四郎如今还在道童见习期,一听便宜师傅有令,只好支起耳朵专心听。
自从习练道士教他的《参同契》一来,别的效果还没有出现,四郎原本就异于常人的五感越发的灵敏了。只要用心,他几乎能听到大堂里每个人的谈话声,道士还常常用各种方法训练他的五感。
这会儿又听了几句,四郎忽然想到朱员外家里那段公案——镇宅的桃树和树下十六七岁、完全没有腐朽的女尸。怪不得朱员外对自己儿子是那种愧疚又讨好的态度,还说什么当时一念之差之类的话。
对于那个案子的些许疑惑也许很快就能解开了,四郎听得越发认真,若不是此间凡人很多,他恨不得能化出自己的狐狸耳朵来强化听力!
“逼迫?”朱道晖继续嘲讽自家不体面的远房亲戚:“聘则为妻奔是妾,你母亲是妻是妾你难道不清楚吗?当年那首桃花诗作为fēng_liú韵事流传一时,从此你娘就被称为桃花姬,可惜啊可惜,听说长的倒十分貌美,就是品行不端,放荡轻浮。”
带着一点漫不经心,朱道晖欣赏一般的看着对面朱天赐的一直平淡的表情有了波动,继续用那种含糊的懒散语调说道:“呵,桃花娇媚,但是没有品行;桃花姬美貌,总归是淫奔无耻。”想一想,又补充一句:“要靠出卖自己的女人来获得家族谅解,敢做不敢当,你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朱道晖这么一说,四郎就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件事啊。那的确是十多年前在汴京中轰动一时的fēng_liú韵事,故事很老套,就像是所有的才子佳人一样:
士族在郊外庄园举行诗会,有个士族子弟喝酒后误入一片桃林中,他一边欣赏美丽的桃花一边寻找灵感。走的累了到处找水喝,后来顺理成章的遇到一个美貌民女。那个姑娘姿容美好的像是枝头怒放的桃花。于是青年男女眉目传情、心心相印。士族公子回去后就写了一首流传甚广的桃花诗。可是他的家族自然不允许;两人在一起……
汴京城中的这段韵事的结局十分唯美:这个桃花姬因为相思成疾死去了,男子找到她的坟墓,对着她的墓碑又写下一首桃花诗后,黯然神伤的飘然而去。
故事里的结局唯美而忧伤,因为女子死去了,所以并没有任何不合礼法的事情发生,十分符合当时社会的道德和审美。
可是谁知道现实中却是另外一个极为不堪的俗套结局呢?
贵族青年和平民女子私奔,然后男人后悔了。这个时代对浪子回头的容忍度很高,于是男人为迎娶士族贵女而杀死了曾经海誓山盟的恋人。担心恋人的魂魄会作祟,还请来高人将其镇压在桃花树下。然后被自己和桃花姬生下来的独生子发现,用了心机请来高人救出母亲。
一想到最后桃花姬被朱员外埋在两个人定情的花树下,用生生世世替他镇宅来回报那段虚幻的恋情,四郎心里就很同情这个女人。他是现代人,并不觉得少男少女的一见钟情是多大的过错。如论如何,这样的结局都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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