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远处有一点光,慢慢扩大,伸展成一个雪白的方块。
马萧萧不自觉地抬起手,遮住脸,慢慢向前走。
方块里有人影晃动,像废旧电视屏幕上的雪花,一道一道地凝聚起来,跨出了边缘。
红色和蓝色的亮光交替闪烁,就在他身畔,汇成一只光锥,旋转在他的瞳孔里。
人影争先恐后地越过他,叫喊,发号施令,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马萧萧抬不动脚,像踩在深水里。
人群之中,只剩他一个人。
他转身,周围的一切都跟着旋转。向左,向右。
红蓝光束开始移动,光锥在瞳孔中缩小,他突然迈开了步子。
别动,都别过来,原地等着,最好等着。
马萧萧用力踢,用力踩,用力挥舞手臂。
所有的动作都被深水吞没,悄无声息。
他喉头发痒,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一双手猛然钳住了他的肩膀,使劲摇晃。
马萧萧拼命去扳那手,对方自下往上一把将他拎住了。
来吧,你跟我来。
马萧萧一愣,紧紧握着张旭光胸口的衣服,爆发出一阵呜咽。
马萧萧猛然睁眼,紧紧握着枕巾的一角,呼吸急促。
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天光隐隐泛白。
他伸手到枕旁摸了手表,看了一眼时间,疲惫地翻身仰躺,长吐一口气,将小臂搁在额头上。然而眼睑一动,又一下子清醒了。
有点烦躁地掀了被子爬起来,抽了几张纸巾,开壁橱,换内裤。
床头桌下层,手机嗡然一振。
马萧萧把内裤摔进脏衣篮,把自己摔回床上,摸手机先把闹铃关了,然后才刷开微信。
一个小时前,张旭光发了一条消息,问:“小朋友没有再找你吧?”
现在的这条是:“我和小朋友分手了。”
马萧萧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张旭光胡子拉碴形容憔悴的样子,赶紧摇了摇头挥散了。输入几次,又删掉,只发回去三个字:“为什么?”
张旭光说:“回家跟你讲。”
国内这会儿正是下班时间,马萧萧脑海中顿时又浮现出华灯初上,张旭光孤独地拎着手提包,穿梭在浦东的车水马龙之间的样子,赶紧又摇了摇头挥散了,说:“好,路上小心点。”
张旭光说:“操,你现在越来越女神了,在那边都特么勾搭了什么鸟人,学成这个鸟样子?”
马萧萧:“我祝你遭车撞!!!”
马萧萧到实验室的时候,只有jacob一个人在。只有老年人才起得早,他和tihy总是这样调侃。马萧萧很佩服他,沉默而聪慧的犹太人,矮小,鹰钩鼻,将近四十岁依然独身,绘画,玩摄影,实验室的活动总是他拍照。
jacob研究的是空间判断,马萧萧曾经问他,是不是这让你更加准确地捕捉画面?
他笑,也许正好相反,孩子,也许我会成为我自己的一个优秀研究对象,然而这不合规矩。
费斯廷格的认知失调……行为与自我认知的矛盾,我们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理性……然而相互冲突的认知是一种原动力,会推动心灵有新的发现……
“嘿,下周tiob转过椅子,“秋假之前,实验室有聚会,你最好穿上这个。”
马萧萧接过他抛过来的袋子,“这是什么?”
“t恤,我们的实验室文化。”
马萧萧拆开袋子,爆笑起来:“这是tim?你画的?”
衣服胸前是tihy的大头漫画像,拿着手杖,戴着高礼帽,烟斗喷出的烟雾歪歪扭扭地绕出两个单词:b.
“是的,我们都是爱丽丝,追着兔子,掉进了tiob冲他眨眨眼。
“谢谢,真是……太棒了。”马萧萧笑起来。这在国内真是无法想象,谁敢把伍钰昆画成漫画穿在身上?
马萧萧忍不住打了个抖,把t恤折好,愉悦的情绪像气泡一样,慢慢膨胀开来。
然后被张旭光戳破了。
开工前他看了一眼微信,张旭光说,我和小朋友分手了。
我和他说,我和别人睡了。
他总是觉得我不够热情,不够主动。
他衣服鞋子都是burberry,ferragamo,我觉得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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