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南和周辰都是一愣,两人同时看向院子四周,果然就见院墙边的菊花已经开了,大簇大簇的花朵洋洋洒洒地铺满了院墙边的花圃。卫国公府的菊花多是白色,有玉翎管、瑶台玉凤、雪海等等,玉翎管叶子纤细绵长,菊心通常可见淡黄色点染;瑶台玉凤是白色的花瓣围绕黄色的花心层层相绕;雪海则是一片纯白,花瓣收拢起来像雪花。唯一一种颜色靓丽一些的就是绿水秋波了,它的样子像名字一样轻灵有美感,花瓣的厚度似乎从内而外逐次减轻。
看着飘扬的白色菊花,庄南有些恍惚,这院子常来常往的,竟然没有留意到今年的菊花已经长得如此茂盛了,远远看去,隐隐有种雄踞一隅、气势天成的感觉。是不是不在意就能悄无声息存在呢?自己对周辰的感情也会默默隐在这如梭岁月中吗?不,不会的。庄南扪心自问,更加明白了,如果不在意、不去遏制,这份感情会如同这疯长的菊花一般,在安然静谧中蔓延、覆盖,直到缠缠绕绕扼上自己的咽喉,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什么?”迷茫间,庄南好像听见东柯说话了。
东柯看看庄南又看看周辰,见二人都是一脸茫然,只得又重复道:“少爷,上点螃蟹吧,从南边新进来的。”
庄南“嗯”了一声,又补充道:“去取那甑子蟹酿橙来。”
东柯迟疑了一下,他自是知道所谓的“那甑”是哪一甑,那是少爷亲手制作的,说要送给容亲王做生辰礼物。怎么现在就要?他询问地看向庄南,见他点头,才答应着退下安排去了。
庄南看着东柯远去的背影,静默了一瞬,才转头看向周辰道:“阿辰,咱们把那坛酒挖出来吧。”
周辰也没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像是有什么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两个人之间慢慢弥漫开来,在这秋高气爽的时节,那气息扑棱棱飞扑过来,席卷着一种冰凉刺骨的寒意。
喝最烈的酒,恋最好的人。
然而。
后面不是恋到地老天荒,而是:
一切,到此为止。
两人没再说话,一起走到院子最北角的一棵梧桐树下,绯红的叶子慢悠悠飘落下来,一层一层叠加到地面的青石板上,蔓延成厚重的一片红色。明明不是刺目的嫣红,但看在二人眼中,却像是能穿透内心的灼热。
周辰眼睛有些潮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一攥,突然间猛地上前一步,拉住了庄南的衣袖。
庄南浑身一震,心跳的都有些疼痛了,却不敢回头——不知道周辰的这一举动所为何意,不想回头——害怕这只是自己手中稍纵即逝的一缕微光。他的脖子像是僵硬住了,稍微一动就“咔咔咔”作响。
庄南终归是没有回头,身后的动静也终归没有再响起。
方才的一切更像是一抔细沙,他尝试着想要攥紧,却撒得更多;他试图小心翼翼地松手,却流得更快……
周辰拉住庄南的衣袖时,几乎就要脱口问出那句话了。那一刻他只觉得脑子轰轰作响,脸颊发烫,心跳得像是人站在万丈悬崖边。那是一个少年在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时的忐忑不安与憧憬渴望。
但是,冲动与期冀过后,周辰心中泛起的却是苦涩与自责。如果在父皇与自己说那个秘密之前,哪怕站在一个万万丈的悬崖边,他豁出去也就问了;但是现在,为人臣、为人子,他都不能自私地问出那句话了。
无知,是无忧无虑的最佳玩伴。
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男孩儿,歪着头,天真地问一句:“小南,你喜欢我吗?”然后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又霸气地“诱哄”道:“只要一点点就可以哦,我会带你走,咱们一直在一起,我天天看着你,你吃好吃的,只要这样一直在一起就可以了。”
可惜,他不是。
对面的他,也不是。
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那句话,以至于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数个深夜,午夜梦回,他都会大汗淋漓地惊醒,然后流着泪伏在几案上,无声无息地重复着那句话,像是一遍一遍地问着远在异乡的庄南:“小南,你喜欢我吗?只要一点点就可以,小南……”
周辰松开了拉着庄南衣袖的右手。
松开的动作缓慢又悠长,却像是带起了一阵疾风,呼啦啦吹起了地上堆积的红叶,哧啦啦不知道在谁心头撕扯开一道伤。
长久的静默之后,庄南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嘴角尽力扯起一个微笑:“挖……挖吧。”
周辰:“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起,日更。
小天使们,我说话算话吧,之前说最晚七号恢复更新,今天才六号哦,请夸奖我n(*≧▽≦*)n
☆、君琴 我歌谣
像是挖出当时埋下去的心情,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挖着。没有用铁锹,也没有铲子,有的只是一根梧桐树枝。划开地面,翘起土层,用手一捧捧地挪开上面的土封;再然后,重复上面的动作……
犹记得,当年埋下时,也是拨开土层,放进去,一捧捧地将土层盖上。
可是回忆里的那天似乎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在烈日炎炎的夏日午后,上面的土是热的,越往下越凉,沁人心脾的那种清凉。入土的酒坛,像是包裹着美好的祝愿,一起被掩盖在土层深处。每一层填土都如同一道仪式,随着仪式递上的是真挚的祈祷:
一拜祝美酒,再拜陈三愿:一愿江山万岁,二愿对方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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