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觉不紧不慢地走在一条排水沟里,他踩水,也踩那些透明的塑料袋,打了个结的安全套,皱巴巴的糖果纸。他问倪秋:“你晚一些去茂记,没关系吧?”
倪秋沿着人行道走,呢喃着说:“没想到我一觉睡到九点……”他满怀歉意,“害得你们麻将都没打成。”
“没事啊,抽鬼牌也很能打发时间,后来我也睡着了。”费觉说。排水沟变深了,他一脚下去,踏到了污水下面,费觉跳上人行道,抬起脚抖腿。倪秋看到了,弯下腰给他擦鞋子,费觉跟着蹲下,他和倪秋都用衣袖擦他的鞋,两双手撞到一起,费觉先笑了出来,倪秋脑袋一歪,看着费觉亦发笑。
费觉一手托腮,笑着看倪秋:“见到周游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倪秋点头,缩回手,拉长了衣袖遮住手背,手指也蜷进了袖子里,他问费觉:“要不要打包些宵夜回去?他好像很喜欢吃店里的炸两……”
“那小子……”费觉一叹气,站起来,抖索裤腿,说,“他身上有人命债,被我抓回来当苦力。”
倪秋默默听着。费觉道:“蛇七有个干弟弟,不知道什么毛病,喜欢往外吐口水。”
他想了阵才接着说:“换成是我也打他,恶不恶心,他要是还在也是败坏黑社会门面,人人都以为古惑仔都像他这么没素质没教养,真是有人生,没人教,嘴巴漏洞就堵上啊,开摩托车也拜托他戴一戴头盔啊。”
抱怨完,费觉点烟,一拍倪秋,指着前方说:“再耽误你一点时间啊。”
倪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出去,忽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一耸眉毛,说:“走啊。”
“走啊。”费觉也耸眉毛,笑逐颜开,和倪秋加快了步伐往楼宇间的一条羊肠小巷走去。走近巷子时,费觉仰头看了一大圈,高耸的居民楼直入云腹,有飞机从低空掠过,信号灯宛如星火,至于月亮,他找不到。
或许它躲在建筑的背后,或许它贪恋某朵云的怀抱,不愿离开。
费觉说:“你说这里啊,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里啊。
“你看这里。”
他断了许多次,重复了许多遍相似的话,终于补上结语。
“一点都没变。”
“都说北极星最好认,可是我从来没见过,月亮也是,经常失踪,爬到最高最高的天台,离得最近的是飞机。”
倪秋说:“这里很难有什么变化吧。”
费觉说:“十年之后说不定会盖百货商场。”
倪秋对此持怀疑的态度:“很难吧,附近……不像有人会去逛百货商场的样子。”
“殡仪馆都能分出去一半建写字楼,还被当成风水宝地,里面的业务员各个混得风生水起。”费觉轻笑,“找个风水先生作一作法,说不定人气旺到要排队入场。”
“百货商场也要排队那也太夸张了吧。”
“赚钱不就是为了花钱吗?”费觉吸了口烟,笑着咬嘴唇,“钱又带不走。”
“人死之后什么都带不走,连自己的去留都要听别人摆布。”
倪秋说:“那我要当树的肥料。”
费觉举高手,青烟升起来,飞到空中,他说:“我要上月球!”
倪秋轻轻笑,手放在身后,步伐轻快:“对啊,你一直想当宇航员。”
“够酷。”费觉两眼一眯,“要我选,我就选出生在月球,从出生到死,都不要见到另外一个人类。”
“够酷。”倪秋说,声音柔柔的。
费觉吹了声呼哨,扔掉了香烟,问倪秋:“你说你要是有了一百万,你想做什么?”
“一百万?那我要数多久啊……”倪秋掰起了手指,“全部都是硬币还是都是一百块?”
费觉大笑着拨弄倪秋的头发,勾住他的脖子,捏了两搓他的黑头发在手里拈来拈去:“我一定让你先去理发店理发!”
倪秋哧哧笑,两人对着看,对着笑,费觉笑得嘴角发酸才松开了倪秋。
倪秋示意他往前看:“到咯。”
他们来到了一间福利院的门前。福利院招牌边上还另外挂着两块牌子,分别写着“孤儿院”和“养老院”的字样,那上面还有图标,孤儿院的招牌上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养老院的招牌上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看不出男女,也说不清岁数。
一棵黄皮树从围墙里伸出枝干。
费觉翻墙进去,人骑在墙头上的时候抓了把黄皮果子下来。他在围墙里站稳脚跟后不一会儿,倪秋也翻了进来,费觉扔给他两颗黄皮,自己拿了一颗在衣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口。
“好酸。”费觉皱紧了眉头,没敢仔细嚼,囫囵咽了下去。
“更润喉。”倪秋说,他也被酸到,五官全都皱到了一起,活像一朵还没见到太阳的喇叭花。
费觉哈哈大笑,他在衣服上擦手,说道:“什么东西都能被你挑出优点来。”
倪秋皱鼻子皱脸的跟着费觉走,他吃完一颗又去吃另一颗,表情更痛苦。费觉在供人玩耍的沙地边驻足,看着倪秋说:“你也都没变。”
“嗯?”倪秋似乎还沉浸在和酸黄皮的战斗中,没有听清,问了费觉一遍,“你说什么?”
费觉笑着摆手,坐到了一副秋千上。
沙地上不仅又秋千,还有攀登架,螺旋状的滑梯,还有一架弹簧小马。
倪秋咽下最后一口黄皮,他靠着秋千站着,左脚拨弄着沙子,问费觉:“那你有了一百万要做些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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