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连这般年纪的孩子都下狱了,稚子何其无辜,也要受这样的罪吗?”
“按律如此。”
梁山伯知道祝英台为何叹气,“不过这些差役已经比较通情达理了,没把孩童和女眷分开,否则这些孩子会更害怕。”
“这也叫通情达理?”
祝英台看着车里的孩子皮肤冻得青紫,不忍之色更甚。
“好歹给人家孩子穿几身厚衣服,或是也披个毯子。”
“罪人不可着纨。”
马文才淡淡丢下一句,跟着陈庆之迎上前去。
大概之前接应的前哨已经和这支队伍打过了招呼,押解囚犯的官差都对陈庆之等人很客气,押解官之首还是一名都尉,姓齐,并不是什么浊吏小官,可见刺史对崔廉一家的重视。
“陈御史,下官押解崔廉入京,原本也是要送往御史台的,想不到路上还会遇见侍御史,实在是巧。”
齐都尉虽然对陈庆之客气,但大概是职责所在,防备之心一点都不见少,不但眼神来回在陈庆之身上扫过,也没放过陈庆之后面的三位少年。
“本官恰巧北上办案,原本便是要前往阳平郡拜访崔太守的,既然在这里见了,也就不必再去阳平郡了。”
陈庆之知道对于这些武官最好直来直去,也不避讳自己的来意,“后面这几位是我路上结交的小友,只是对崔太守好奇,并不是我的属官。”
齐都尉听了,点了点头,拱手回应:“既然如此,下官就给陈御史一个方便。只是人犯事关重大,还得进了城后,交付给盱眙郡守府的牢狱之中后,才能任由陈御史审问。”
这都是程序,官府押解犯人,尤其是这种曾经是五品太守的重犯,遇到大城修整,犯人也不可能放在驿站里,少不得要移交到当地的牢狱里关押,借由当地的守备力量进行看押。
只有在外赶路的时候,才会入街亭或驿站休息。即便是入了官办的驿站,这样的重犯也至少有十个人不离左右,贴身看守。
陈庆之自然熟悉这些流程,回了句“这是自然”后,趁着齐都尉和当地官府交接进城的空档,走到了崔廉的车前。
马文才几人自然是亦步亦趋。
只是走近了那辆囚车,众人皆是吃了一惊。
之前是看不清眉目,只觉得这文士跪坐在车里,哪怕是落难之时,气度亦然不卑不亢,可这一靠近,却发现这位昔日的“崔太守”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伤痕。
那伤痕并不致命,像是许多细小的钝器造成的,但也因为不致命,没有得到押解官妥善的处理,很多伤口又青又肿,还有的流脓外翻,最严重的是左边眼皮上一大块青紫,看着像是被重拳捣过一般,肿起了老高,还有淤血布满眼周,让好生生一个称得上“美男子”的中年大叔几乎破了相。
梁山伯以前见过这种伤口,一看之下就倒吸了口凉气,脸上也终于如同祝英台一般露出不忍之色。
像是祝英台这样见识少的,当场就脱口而出:
“天啊?这是上了什么刑吗?”
囚车旁边站着的两个押解官听了吓一跳,连忙摆手:“崔太守可是士族,没定罪之前谁敢对他上刑,这不是我们做的,是别人做的!”
祝英台一听是“别人做的”,还准备再问什么,却见马文才突然伸出了手,按住了她的肩头,在她耳边丢下句:“等回去我跟你细说。”
祝英台并不莽撞,见其中似乎还有隐情,也就没再多问。
外面有人在说话,可车子里跪坐着的崔廉一动不动,似乎对囚车外的动静毫无所觉。
梁山伯看着他,突然想起一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他之前一定也是非常讲究气节和风度的人,所以即使身处囚车之内依然跪坐如钟,纵使身披囚服也要保持仪容整齐。
可世事无常……
陈庆之看着崔廉的表情也很是复杂,他径直走到崔廉正对面,见他还是连眼皮都不抬,也不多费口舌,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送入了囚车之内。
那圆球型的东西一入囚车之内,便向崔廉滚去,轻轻撞到了他的膝盖上。它滚动起来悄然无声,显然轻巧至极,但就是这轻巧至极的东西,却让崔廉终于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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