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平常的一句夸奖,那女人却表现得像是遇见了打家劫舍的土匪。
方才用来刺箱子里动物的发簪就在她脚边,眼下她发丝散乱,简直可以用花容失色来形容——而此时,大概是张子尧开口,这会儿正喝热茶压惊皇帝像是这才想起身边还有这么个人似的,愣了愣回过头,这才看见身边人这幅狼狈的样子,皇帝眼中未见怜惜,只是冷漠微微蹙眉问:“什么盒子?”
然后一眼就看见皇妃手中木盒。
皇帝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见那盒子了,见怪不怪,转过头跟张子尧搭话:“哦,这盒子束真倒是总不离手,难道画师先生也曾见过这小盒子?”
张子尧刚才紧张过了,现在也就不紧张了。这会儿微微鞠躬,面不改色胡说八道:“年幼时候大致是见过,怕也是哪位绘梦匠的作品?唔,喜爱雕刻凿物的,大约是地裂凿传人罢……”
“哟?这小小的木盒居然如此有来头?”皇帝大笑,“可真是那等宝贝?先生可没看走眼?”
张子尧笑了笑,摇摇头:“或许再能近些看,万万是走不的眼的,不知草民可否——”
“放肆!谁准你靠近本宫?!”
张子尧话语未落,便被女人尖锐的尖叫声打断——只见此时此刻德淑皇妃就像是唯恐自己手中盒子被争抢走,她稍稍侧身死死将那盒子宝贝似的护在怀中,那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眼中的警惕难以掩饰……
张子尧佯装惊讶瞥了她一眼。
果不其然,她这幅模样反倒是皇帝先有了不满,只见他原本刚刚松开的眉这会儿又蹙起,斥责道:“束真,大庭广众之下大喊大叫失了礼仪,成何体统?先生只不过是想看看你的盒子,何必反应那么剧烈?不让看便不让看,一个破木头盒子有什么好稀罕的,到是叫人看了笑话!”
“陛下——”
“瞧瞧你那发辫散乱的模样,啧,下面的人都跑哪去了?瞧不见你们主子仪容有失得体?”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似不愿意再多言,“还不到厢房整理一番?”
那皇妃辩解不能,似极委屈咬住下唇,那小小的木盒在她手中被拽的更紧了些……当皇帝转头,和颜悦色与身边宠臣谈话,她这才拧过脑袋,似极为怨恨地扫了张子尧一眼,那又怨又怕的模样,像是怪他多事,也怕他再生事端。
张子尧冲她微微一笑。
丝毫没有愧疚或怜香惜玉的模样——
眼中甚至有轻微嘲意,就像他压根不在乎眼前的人如何看他、提防他。
……
中秋灯会接近子时这才接近尾声,皇帝离开后,在宫外有了府邸的王公贵族各自散去。
张子尧自然是没有马车接送的,夜里风凉,下了码头他先打了个寒战搓搓手,正捉摸着到哪儿去找辆马车送他回客栈,突然便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王爷?”张子尧似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有事?”
“只是来同子尧道喜,父皇方才对你大加赞赏,道张家后人果然青出于蓝。”楼痕抚掌微笑,“当年你祖父也只是以一副《凤栖梧桐图》闻名天下,但是说到底那也不过就是一副画儿而已——而如今,子尧你却能做到挥洒之间顷刻烛熄、撕画烛明,掷地有声且通感俱到,实在让人想象不到,这小小的画笔,居然还能作如此这般多的文章,简直仿佛有如神助,叫人惊觉出神入化了呢?”
“……”
张子尧的眼皮子跳了跳。
终于意识到楼痕这人到底还是同他表面上表现出来那闲散废物王爷的模样根本不同,此时此刻那双精明又清醒的眼,分明同他那皇帝老子叫张子尧上前听赏时欲语还休的模样如同一个模子里导出来的——别人都傻了吧唧的真相信啥都是张子尧画出来的,现场唯独这二人脑子清醒:画得再好再像,有怎么可能同时将蜡烛熄灭又点燃,还让人感觉到真实的热浪扑面感呢!
说起来方才蜡烛亮的一瞬间,好像也只有楼痕一人守在皇帝身边?
……难怪这当今天子看重这儿子。
心思辗转之间,张子尧表面上却默不作声,这会儿楼痕却自然而然地将话茬继续接了下去,他先是扫了眼张子尧微缩的肩膀,停顿了下这才面露歉意:“倒是本王莽撞了,夜里风寒,本王倒是拉着你在这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你知道就好,我他娘的快冻死了。张子尧干笑,违心道,“没有的事。”
话语刚落,然后就被拉上了瑞王府的马车。
屁股在柔软的软垫上落下,张子尧还有些懵逼,一脸疑惑地看向紧接着掀起帘子坐入马车中的楼痕,后者不言语,只是挨着张子尧坐下——这一次张子尧学乖了,将挂在腰间的画卷从左边换到了右边远离楼痕的一侧。
马车吱吱呀呀地驶出。
马车内。
张子尧:“……”
楼痕:“……”
两相沉默片刻,唯有马车轮滚滚和外头车夫挥鞭之声。不知为何,张子尧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想了想道:“王爷……”
楼痕:“子尧,你今日……”
张子尧愣了愣,然后默默低下了头,脸上似有火在烧。
楼痕也愣怔片刻,而后,他轻笑起来:“你先说。”
张子尧的下巴都快贴胸口上了,摇摇头道:“今儿个子尧作为王爷出面邀请来的人,却在席间闹得那样一番闹剧搅得鸡犬不宁,让王爷失了颜面……对、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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