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九阴笑道:“墓志铭上就写:这个人可逆天改命,穷其一生只为让本该有天命享有一切的人在人生中强行留下一丝遗憾,括弧,玉皇大帝给他续命三次也没能让他创造出一幅像样的画来,反括弧。”
“……”
张子尧撇撇嘴,表示自己不跟这嘴贱的龙计较,自顾自拎起那张宣纸,又用点龙笔在上轻轻一点,画纸上,一只用简单线条绘制的鸟儿从枝头的这一边跳到了那一边。
张子尧问:“如何?”
烛九阴反问:“什么‘如何’?”
张子尧抿唇:“这只翠……”
烛九阴打断他道:“不是片皮鸭?”
张子尧:“……”
烛九阴隆起袖子吧唧了下嘴道:“突然饿了,晚膳你跟那登徒子要只片皮鸭做宵夜吧?本君吃不了闻闻也好,你别说这人间烟火虽污浊,但久不触碰,却令人怪怀念的……”
“闭嘴,求你。”张子尧头疼道。
烛九阴闭上了嘴,张子尧走到水盆前清洗手和脸,又整理了下头发和衣服,扔下一句“好好待着看家”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烛九阴待在画卷里,房间中安静了几秒,画卷中的男子愣了愣,叫:“小蠢货?”
没有回应。
“小蠢货?”
再叫。
还是没有回应。
看来是真的被气跑了?画卷中的男子抬起手挠了挠下巴,思考片刻后,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挑眉:“啊,对了……”
“方才说的片皮鸭他到底答应了没来着?”烛九阴玩着手指,“本君可是认真的。”
……
张子尧来到屋外,这才发现方才来传话的下人并未走远而是站在院中等候,见张子尧出来他露出个欣喜的表情,连忙为张子尧领路。
经过九转回廊、大小庭院无数,张子尧感慨着这七皇子不愧是当今圣上爱子,这寸土寸金的皇城之内,他一个人便住这么大的宅子,也不知道这么多书房、卧房、习武房,他用不用得来?
张子尧正走神中,经过一个门廊时,忽听见远处似有似无地传来一阵女子歌唱的妙曼之音。夜色之中,夜来花开得正好,浓郁的花香充满了庭院,那歌声仿佛完美地融入了花香之中,满满都是沉甸甸的悲伤。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
张子尧忘记了前厅还有位身份尊贵的人在等着自己,他情不自禁地驻足,往那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隐约辨认出这歌声白日里似也在莲花池中有所耳闻,片刻之后,理所当然地问那带路的下人:“隔壁庭院里唱歌的,可是雪舞或芳菲姑娘?”
那下人微微伏身,恭敬道:“先生怕是外地来的,对咱们皇城的歌姬并不熟悉,事实上这歌声并不属于雪舞或芳菲,雪舞姑娘嗓音灵动清脆,如枝头黄鹂;芳菲姑娘着重婉转感性,声如泪泣,如月下夜莺……眼下唱着《蜉蝣》的歌姬虽声音婉转,却稍显磁性,并非时下乐者追捧的唱腔。”
张子尧愣了愣,像是没想到王府随便一个带路的下人艺术造诣也比自己高,一边暗自庆幸好在没带烛九阴来不免又要被笑话一番,一边尴尬地摸摸鼻尖:“外行人听个热闹,我倒是觉得这声音好听得很。”
“先生说的是。”那下人笑了笑,“王爷请来给圣上贺寿的戏曲班子,那自然是最好的,哪怕不是雪舞芳菲随便一个角儿,开了嗓子放普通的班子里也是门面担当。”
张子尧平日里也不乐意听这些咿咿呀呀的,总觉得矫情得很,又听了两句琢磨着不好浪费时间,便再请那小哥继续带路。
来到前厅耽误了一会儿,发现瑞王已就坐等候,也未先动筷,只是自顾自拎了壶温酒独饮,听见脚步声眉眼稍抬,扫了张子尧一眼:“这么迟,本王还以为是有人不愿意同我这登徒子共进晚膳。”
张子尧哭笑不得:“王爷莫要取笑草民了,今日早些时候那些都是误会,还请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要同草民计较才好。”
不知道为什么,楼痕挺喜欢看眼前这少年急了时露出无可奈何表情的模样,眼下却压下了继续戏弄的冲动,着人带领张子尧入席,又连同布菜下人一块儿挥退了旁人,待桌边只剩下他和张子尧,楼痕这才放下了酒杯,稍稍侧过头看着他:“怎来得这么迟?”
张子尧下意识转过头与他对视,这样极近的距离让他清楚地看见瑞王那稍稍上挑的眼,微微一愣,下意识想:呀,这文武双全的王爷居然还是个桃花眼。
权力、财富、外貌、学识、武艺,但凡天下男子心中向往的东西似乎都集中在了这么一个人的身上,且样样都是顶尖,就像是老天爷造人时独份儿偏爱了几分似的,着实令人嫉妒。
张子尧走了一会儿神,片刻后意识到面前的人在向他问话,赶紧定了定神道:“今日入了厢房便忙于桌案前琢磨怎么为王爷修复那幅《翠惊湖光》,满手墨渍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接到邀请后便赶紧洗漱换了身衣服这才……”
“还挺隆重,”楼痕笑了,“那是本王的荣幸。”
啊?啥?张子尧满头雾水,只能跟着傻笑。
“换个衣裳用那么久,想必是还害怕衣裳上的褶皱冲撞了本王的眼,顺便熨烫了下?”
“……”
张子尧的笑消失在唇边,心里明白过来这一餐他怕是要吃得食不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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