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素半人半鬼的生活持续了三个月。在大部队出发的第三个月开始,依旧不说话的他开始看书。
苍天素从皇宫带来的很多很多的书。在他的主马车后面吊着的三个副马车上,装满了从宫里面运出来的书。
谁都不知道苍景帝是怎么想的,任由这个自己明明不喜欢的儿子将御书房的绝版珍藏搬空了大半。
苍天素仿佛不知道贪多嚼不烂的危害一般,一天能匆匆翻过四五本书。
段羽一次不甘寂寞,从外面蹭到马车里,盯着苍天素手中执着那本书开头第一句“累劫因缘重,今来托母胎,月逾生五脏,七七六精开”,登时哆嗦了一下,老老实实跳下去骑马吹冷风去了。
苍天素眼睫颤抖了一下,扫一眼段羽掀帘子的间隙,露出外面驾着马车的景田的背影,青松一般挺拔。他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
又过了一个月,马车稳稳停在了一片军帐的前面。段羽漫不经心地跟来来往往的将士们碰拳头致意,耐着性子站在马车外面等了好久,依旧没有等到苍天素一行人下来。
他实在没有忍住,掀帘子进去,就见苍天素四个月来第一次舒展了身子,正赤脚站在马车的座位上,慢腾腾晃动着手腕。
四个月来,苍天素似乎长了个子,眉目间也沉淀了不一样的东西,不同于两人初见时过分的孤高静谧,整个人都显得素净而美好。这会儿见段羽进来,竟然侧过身子,给了他一个浅淡的微笑。
眉目如画,肤盈泽光,美如冠玉。
段羽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鼻子,满脸通红地转过头,盯着车外面搬运行李的小兵缓了半天神,才很尴尬地把头扭回来。
苍天素撇下了扯着头发抓狂地整理乱七八糟东西的晓丝和景田,在段少将军的带领下,率先来到了分配给自己的军帐中。
他弯下腰,轻轻触摸着硬邦邦的床上铺着的素白色被褥,上扬的嘴角一滞,眼眶发涩,泛出了微微的粉红色。
段羽装作没有看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趾等了一会儿,再抬头,见他依旧红着眼站在床边发呆,心头一痛,小心地走上前去:“我爹爹说,哀莫大于心死——虽然这玩意我听不懂,但是八成很有道理——你要是忍不住,就干脆哭出来吧……”
苍天素回神,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回给他一个微笑:“我不哭。”
太长时间没有出声,说话时,苍天素几乎能够感觉到声带艰难的震动,费了劲发出来的声音依旧暗哑难听,仿佛嗓子已经废掉了一般。
段羽干笑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见他神色有些疲惫,连忙表示自己还有事情要处理,然后就退了出去,留给他独处的空间。
苍天素把自己摔到床铺上,四肢摊开,合上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哭泣是一种宣泄,它可以在很大的程度上缓解压力,减轻痛苦。
李宓曾经一本正经地挑逗才四岁已经呈现出冰山脸趋势的苍天素说:“人在极度痛苦或过于悲痛时,痛哭一场,往往会产生积极的作用,可以防止痛苦越陷越深而不能自拔的现象。”一边说,一边坏心眼地用手指去戳弄他白嫩嫩胖嘟嘟的脸蛋。
眼泪可以冲淡痛苦,也会稀释恨意。无可避免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苍天素每每用牙齿摧残自己无辜的舌头的时候,都在不停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哭。
他们给你的痛苦,和你对他们的痛恨,你都要完完全全地感受,原原本本地记在心里,一丁点也不能少。
等到时机成熟,你还要千倍万倍地奉还回去。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能让全世界都给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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