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生独自一人坐着略显狭窄的属车,形同一件装裹精致的物品,随着贡礼行在队伍的末尾。等得久了,脑袋上珠玉黄金压得脖颈生疼,还要费力地昂首摆出一副端庄不失礼的模样,也不知是做给谁看,却倒也不觉得十分委屈,仿佛自幼逆来顺受如同一只随人摆布的玩偶,父母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她微微垂下眸子,一双葱白的手便从袖中抖落出来,掌心之中包裹一枚晶莹的佩玉,收拢了指尖,玉石独有的温凉润滑便印入了每一寸肌理。
“此是太守赠予你的,你定要视若珍宝。”
怜生迷茫地记起父亲的话语,然而此刻的回响便似乎使人听得无什真切之意了。她不知“太守”为何要赠她玉佩,却知此刻唯独攥紧这一物,内心便觉安稳一些。
“女郎,”车外的随侍轻声唤道,伴着前方传来的嘈杂动静:“就快要出发了。”
怜生鼻头一酸,就想要伸出手来掀开帘子向外多看几眼,却又像是被那玉佩压住了,怎么也脱不开手。“倏”的一下,未等她动手,前方的车帘被毫不客气地掀开来,她回过头去,正对上一人略带审视的眸子。
慕容冲面上仍是平平的漠然,向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倒是也无顾忌,仿佛只是在检查一样死物,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她的手中,那一枚被紧紧攥起却露出边角的玉石。
怜生的心像是要跳出来,她甚至不敢直视慕容冲的眼睛,眸子飘忽躲闪,双手也下意识地攥紧。
她不是未听说过这人,平阳太守,慕容冲。
听人说,他是小人,以男儿之身尚能屈于人下,甘心做一玩物以全荣华富贵。他阴险、狡诈,而又不顾廉耻,自他伴驾以来,宫人莫有进者。
只是方才惊鸿一瞥,倒也未多看入他眸底的空洞与深邃,只如凡人般觉得他生得好看,下意识便红了面色,不由地想:天王陛下,她未来夫婿,是一副什么模样。
慕容冲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未说什么,径自将帘子放下,退了出去,怜生意外有些怅然若失之感,只能竖耳听他与车外人的对话,隔着一道车厢只觉那声音发闷,却仍然悦耳。
颠簸的一路,想要倚着睡一会儿,却又被脑袋上步摇碰撞的动静吵醒,等到她总算不再妄想睡着,便听一声:“女郎,像是到了。”
慕容冲跳下车时,赵整已迎候在外,两人乍一碰面,倒是慕容冲先噗呵一声笑了出来。
赵整微微拧眉似是有所不悦,干咳两声似在警示:“平阳太守,失礼了。”
慕容冲还是止不住笑,眼眸弯成月牙,一边不忘向他摆手道:“失礼失礼,的确失礼,许久未见,请赵侍郎见谅。”
赵整也不屑于再多看他几眼,偏过头去像是在等待他自行笑够。慕容冲眼看着他的侧面,眸底一瞬异样,随即却又很快恢复了常态,过一会儿又堪堪止住了笑,环顾四周,道:“怎么在阿城停下了?”
赵整语气里不掩饰有轻漫之意,平平答道:“圣驾现正在阿城。太守是什么人?索性无需在长安苦等见驾了。”
慕容冲笑了笑,却仍只是扯着面皮,像是会意一般,他朝后挥挥手,身后随行属车继续行进,另由韩延牵着赤烈走到了前面来,他于是伸手对着赤烈向赵整示意:“赵侍郎请。”
赵整冷峻面色未因他虚假的示好与实打实的讥讽有多少变化,转身跨上自己的坐骑,拱手道:“既是太守之物了,当也认主了。”
慕容冲笑意更浓不置可否,得意似的翻身跨上马背去,看得出赤烈仍是不满,却也只敢一个劲地以前蹄刨地,待慕容冲坐稳了手执缰绳向后用力一扯,它便垂下脑袋连动也不动了。
“陛下身边当无什如意之人。”两人行得不快,既非赶路,更像是信马闲逛,慕容冲目向前方,唇稍微微勾起,像是在笑:“否则早不知将我忘到哪里去了。”
赵整嗤笑出声,答道:“阿房城内,现有李美人伴驾。”
慕容冲垂首将佩缰摆正,像是未曾听闻他的话,自顾自又道:“我替陛下备了一份厚礼。”
赵整眸内一丝阴霾上涌,过了一会儿肃然的面目全然成了一副戏讽模样:“太守好手段,一年未见,还是老样子。”
“怎么能说是老样子?”慕容冲说到这里似是有些低沉,长密的睫羽铺盖下来,遮住眸子:“更何况,要说手段,赵侍郎当年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几度三番,我都算是死里逃生。”
赵整大笑出声,虚眸摆首道:“太守说起话来,岂不是老样子?”
慕容冲随着他轻笑,眸底却再不掩饰彻骨的寒光:“老样子……赵侍郎有没有想过,你从前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的祸害,彼时还未曾束冠,怎能与今日一副样子?”
赵整一愣,转眸看去时,那人已收束了方才的戾气,便如未曾发过一语。
“是崔长史的女儿。”慕容冲重新开口道,语气平平和和,甚还带着笑意。
阿城还是老样子,梧桐翠影、竹叶婆娑,慕容冲眨了眨眼,像是有些恍惚。日光透过叶隙渗到面上,像利刃一般将整张脸划得斑驳陆离,慕容冲闭了闭眼睛,只是觉得刺眼,却又不知是日光刺眼,还是这一围的碧绿刺眼。
嗓间干痒得难忍,咳嗽了两声,沙沙地像是哑了。
就要走到尽头之时忽闻一阵短促的口哨声,慕容冲与赵整还未及反应,倒是赤烈率先表现的兴奋难当,也不顾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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