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顿,又露出一丝恨色:“其实陛下往年也不在意这些事,这一次只不过是因为有人喜欢热闹罢了。大过节的,他要风花雪月只管自己跑这一趟好了。只为一个人的好恶,让一干子人也大老远的陪着奔波,成何体统。”
秦疏见他咬牙切齿的神情,已经猜到他说的是谁。却也想不到与易缜这样的为人行事,居然也有说别人成何体统的时候,而且那人还是向来以英明睿智见称的九五至尊。有些想笑,但想一想不合时宜,还是忍住了。想想这样私下非议实在不妥,提醒道:“侯爷,不要乱说话。”
“怕什么。”易缜道,不过还是住口。
两人之间静了静。秦疏稍稍调整情绪,轻声问道:“侯爷知不知道圣上为什么要我来这儿?”
等了片刻,才听易缜道:“你一直在家里也困得久来,出来透透气也好。有我在这儿,没事的。”
秦疏听他口气里有些古怪,抬眼看他脸上,却见他不知想到什么,竟有些出神,但看那神情,并不像是担心青帝的用心。初时也有些忧心的模样,久了却微微笑起来而不自知。
秦疏有心再问,见他这样。心知再问也问不出好话。看他神情笃定,大约眼下无虞,心里竟慢慢安定下来。转念思及小黑那头,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皎兔东升,照得天地间一片皎皎,场中收了歌舞,众人就着月色赋诗行令,言笑声遥遥传来,倒是一番太平景象。
水榭中安静得多,易缜偶尔说几件从前的趣事。其余时间两人各有所思,气氛倒也安静融洽。
不久还是如意总管亲自寻来,仍旧是那张笑眯眯看不出端倪的脸,道是陛下有请。
青帝在一处凉亭之中,周围并没有大臣环伺,也算是个乱中取静的所在。这一次还带了几个新进的举子同行,祝由自然也在其中,且是陪坐在青帝左侧,正同青帝说话,而青帝静静听着,神情柔和得很。
秦疏从易缜话中已经猜到他。可难得这人瞧见秦疏,脸上竟是半点声色也不透,也不知道是否有些吃惊。目光远远向数人扫来,言谈却没有半分凝滞,见两人走进亭来,对着青帝微微一笑住了口。青帝亦是微微一笑。
先不说秦疏心里是何种况味。易缜却瞧他大大的不顺眼。祝由现在的官职是中书舍人,这舍人想也知道,必是三不五时舍到陛下的龙床上去。但看两人文笔盈盈。只需眉眼顾盼之间,仿佛便能心意相通。他这时也算是渐渐开了窍,眼见这般默契,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极为向往,不知几时自己同小疏也能有这样的时光。
他却没发现青帝的目光越过旁人,直接落在秦疏身上。已近七月的身孕,那肚子再不是不想给人看就能得住的。任是用衣服再怎么遮掩,有心人留意细看,也是隐约瞧得出形状来的。
一时之间,青帝眼神颇为复杂,玩味之中也是有着几分不易为人觉察的羡慕。这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从他眼中消退下去。他将目光移到秦疏脸上,已是一片清明锐利。
青帝笑意清冷,目光清透得似要看到人心里去。对着秦疏点点头道:“你来了?”
秦疏这时正要低头行礼。却被易缜拉住了将他掩在身后。粗声大气道:“来都来了,我总不能再把他赶回去吧。”
秦疏看不透青帝,于是对他总保持着一种戒备和畏惧的意识。见易缜说话实在称得上放肆,不由得瞧了他一眼,又悄悄看了看青帝。见易缜没有半点眼色,仍旧板着张脸。不知易缜算得上青帝看着长大,无人时不拘小节,青帝却便不会降罪,只得道:“是,不知陛下让草民前来有何事?”
青帝不理会他,对着易缜微笑:“他来了正好,明天去清风观,也带上他一道,也让老王妃先见见,挑明了也好。你明年成亲,这事早晚得让她知道,这人早晚也得打个照面。”
易缜的气势分明弱了。也不敢看秦疏。讪讪地惊道:“明天?他也去?”
“正是明天。”青帝叹道。“逢此佳节,难为你丢下他,眼巴巴的跟着朕跑到这儿来,私底下不知道腹诽了朕多少遍。真辛苦你还是跟来了,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你是盘算着有朕在面前,老王妃纵然有天大的怨气也得掂量着,不能拿你如何发作,是吧?”
青帝果真有识人之明,易缜可不单是腹诽了。心思被他一语道破,仍要结结巴巴地分辨:“哪有此事!臣前来全是为陛下助兴,绝无半点私心……”
青帝听他连称谓都换了,摆手止住他:“别说这些没意思的。”
易缜只得住了口,脸上却带了两分讪讪的笑,反正话说破了,索性厚着脸皮央道:“陛下既然这样说了,那明天还请陛下为臣多说几句好话。我娘虽然清心寡欲。这样的事情,也不知她是否会动怒……”
青帝也不应承下来,随口道:“朕劝劝就是。老王妃若是回心转意,日后说不定能回府小住,也有一家团圆之日。”
这话实在是挠到了易缜的痒处,当即喜不自禁,向着青帝连连道谢。他自幼丧父,母亲性情冷淡,对他也很少顾及,这才有他被接入宫中养育之事。然而正因如此,就连易缜都没有发觉,他对于家庭,反而有种远较别人执着的向往与渴望,在以秦疏相处的这段时日,一点点的浮现在表面上来。
青帝瞧在眼里,又看向秦疏,目光忍不住地往他肚子上一扫,但很快落在他脸上,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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