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思冕淡淡道:“我来吧,你去忙你的。”
俞思冕并非是他同莫尽言所说的茶商,事实上,他是福建行都司建宁府的卫指挥使,朝廷四品武官,辖管闽西北一带安危。在赴任途中遭人暗算,几乎折命于闽江之上,天不绝他,幸被莫尽言所救,得以逃出生天。然而这一次遭遇,虽然不曾让他失了性命,却让他丢了一颗心。
俞思冕洗了手,回来亲自将果品三牲摆上,焚香祭拜。供桌上摆放着四个牌位,前三个牌位上的人名身份都写得清清楚楚,母亲的,恩人聂大夫的,义妹聂芸的,唯有第四个牌位,上面只简简单单写着“妻莫氏尽言之神位”。外人一看,便以为莫尽言是俞思冕的亡妻。
这是俞思冕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也为了补偿莫尽言的心愿,特意立的牌位。外人只知道俞思冕已经成过亲,夫人在赴任途中遭遇了意外,俞大人情深,日夜悼念亡妻,不再论婚姻。
只有陈良对自家大人此举有些稀里糊涂,当初让去找的莫尽言明明是个少年,怎么又成了大人的亡妻了呢?难道是莫家还有一个姑娘?但是俞思冕一向冷漠寡言,形容又十分严肃,所以也不敢问得太详细。
祭祀完毕,俞思冕跪坐在蒲团上,将莫尽言的牌位捧在手里,用袖子轻轻地拭去上面的灰尘,手指轻轻地摩挲上面的每一个字。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灰尘,牌位几乎每天都要擦拭一遍,摩挲得都光滑发亮了。
他将牌位放在腿上,眼睛盯着香炉上的袅袅烟雾,神思却飘到了闽江的小船上,眼前恍惚出现一道前俯后仰的身影,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摇着桨,偶尔会回过头来,对着自己一笑,灿烂而明亮。那些寒冷的夜晚,狭窄的船舱里,那个倔强又好强的孩子,手脚僵硬地躺在自己身边,因为羞涩与窘困,不肯靠近自己半分,呼吸深深浅浅极不平静,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这孩子的小心思呢。可是自己当时竟然宁愿装糊涂。
那音容笑貌和温热的呼吸,仿佛就是眼前耳边,让人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人已经去了。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自己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没有看见那具冰冷残破的身体,就能让他继续活在自己的记忆中,永远都是鲜活的,生动的,充满各种喜怒哀乐,一直都是温热着的。
俞思冕的眼睛模糊了,喃喃道:“小莫,你回来好不好,哥答应你,你说什么哥答应你。你是不是还在记恨哥,所以从来都不肯出现在我的梦里?你若是肯原谅我,入我梦中一见可好?”
然而越是想见,越是不能见到。莫尽言这三个字,就这么成了俞思冕心口那颗永远也去不掉的朱砂痣,终身都会留在那里,时时刻刻都无法忘记。
27、第二十七章 造船 ...
莫尽言郁郁寡欢地回到长乐,此时离过年尚有月余时间。他得了机会上楼船操练,那楼船大则大矣,但是陈旧之极,形制连爹爹做的船模都不如,是最旧式的楼船,而且极为笨重,不知是哪年哪代传下来的。整日停靠在海湾中,不知还能否航行得起来,靠这样的船去御敌,想也是不大可能的。
莫尽言冒出一股强烈的愿望,想自己造船,哪怕是极小的走舸,也总比在岸上眼睁睁看着倭船从眼前溜走要强。
但是这年头,普通的大船都是不容许私造的,更何况的战船呢,一个不好,就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他只好将这个念头压在心底。
过年的时候,兄弟俩放了三天假,回去陪庄进过年。莫尽言得了空,便去钻研他从自家废墟中拯救出来的那几只船模。祖父和爹爹的手艺都极其精巧,做出的船模极漂亮又精致,那么复杂的结构,每一个细微处都不遗漏。
他端详着祖父做的一只走舸,忍不住动了将它拆开来细看的念头。爹爹以前教他做船模的时候,每一块木板都是十分巧妙地卡在一起的,没用一个钉子,他猜想祖父做的也应该是这样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走舸的每一片木板都拆了下来,一边拆,一边留心细看,默默记忆,拆完后,又将整只船模按原样拼装回去。如此拆装了几次,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觉得要是现在叫自己去做一艘走舸,他能做个十之八九了。
庄许推门进来,看见莫尽言坐在桌边捣鼓他的宝贝船模,桌上一桌子碎木片,吃了一惊:“小言你干啥呢?怎么把它拆了?”
莫尽言正全神贯注地拼装船模,心思正在手头的活上,听见他问话,只摆了摆手,不答话。
庄许走过来,坐在桌边,看着他将那小小的木片试着一块块装回去。大概过了一刻钟,那些碎片终于变成了一只完整的船模。
莫尽言长吁了一口气:“许哥,你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庄许又问了一句。
“我祖父做的走舸,我拆来看看构造,然后又给拼了回去。”莫尽言答。
庄许看看他手里的船模,又看看他:“小言,你想造船吗?”
“啊?”莫尽言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仿佛被人窥见了心思一样,脸上浮上一丝红晕,“没啊,我就是想捣鼓一下船模。”
庄许嘿嘿笑了一声,伸出胳膊圈住他的肩:“你这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吗?跟哥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想就想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庄许料想他祖父当初因造船受过牵连,大概对造船这事比较敏感。
果然,莫尽言说:“朝廷不是禁令民间私自造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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