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不语。
迟衡看着笑得诚挚的恒素,心生不舍。他是心如死灰,但他没有耳目俱聋,青竹寺的每一个人都很淳朴,因为都是僧人,不知世事。
迟衡并不觉得自己很凶恶,不过,也许在平常人眼里,自己曾是一个阎罗。
二月的野菜酸中带鲜。
吃完,迟衡说:“等修完最后的十数个台阶,我就打算离开青山寺了,多谢各位数月照料。”早说,早轻松,免得背后总跟一个燕行,没事都有事。
方丈和恒戒均没有说话,恒素顿了一顿放下筷子,只有小栗子惊讶地说:“迟衡哥哥要走吗?你为什么要走呢?你不是要当小栗子的三师兄吗?”
方丈只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迟衡本来还想将话题挑开,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爽快地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个迟衡。但方丈如此淡定的态度,看穿一切的湛然,让迟衡觉得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了。
无人多问。
迟衡默默吃完饭,而后去泉池洗冷水澡,洗着洗着,扭头发现燕行还跟在背后。
迟衡笑了,原来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看来恒素从救自己的那一刻起,就已猜出自己的身份。而后,方丈和恒戒都知道了,不过他们还是容下来,容他呆在佛门境地——最初,他们小心翼翼的目光就可以理解了。
“你要去哪里?”燕行问。
154、一五一四
【第一百五十四章】
燕行坐在一块高高凸起的石头上,由上至下俯视。
“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迟衡从没有想过!他甚至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知道青竹寺、青竹山而已,修路时也听那些工匠们聊起过世事,但迟衡每次都有意地逃避了。
要离开青竹寺吗?
迟衡没想过会来到青竹寺,正如他也没想过会离开,他来的时候是两手空空……不,他还有一把刀。
想起重刀,迟衡的心莫名地腾起一团火。
驱散冷静的火。
迟衡来到上次小栗子领他去的地方,拨开柴火,果然熟悉的刀静静地躺在了那里,刀没有锋刃,其貌不扬,用手一摸,还是很钝很钝的笨拙。迟衡长叹一声,这把刀紧紧缠绕着他始终都甩不脱,心中那团烦乱的火,在触摸到重刀时骤然停歇。
有人听到木鱼声就安静,有人到了水边就平和,难道自己要拿着刀才踏实?
迟衡犹豫着,终于将刀放归原处。
次日,迟衡本要去凿剩下的石路,不想一大清早就遇到一个不利落的事。
这事说来也平常。
林府的三公子上山来,方丈将他迎进偏堂,让他兀自泡着松子茶。来青竹寺的人多了,就杂了,却说有一泼皮也上山来,不知怎么的转到了偏堂,遇上了林三公子。
见林三公子喝茶,泼皮也倒了一杯茶。
二人不知怎的就一个看一个不顺眼,林三公子养尊处优颐指气使,泼皮则骂骂咧咧一副无赖样,三言两语不和,泼皮忽然耍起性子,拍案而起,抓起茶杯泼了林三公子一脸。
林三公子也怒了,也不管是什么抓起就扔过去。两人均年轻气盛,一个不让一个。
眼看桌子翻,椅子裂。
正巧迟衡要出门去,见此情形,大步过去大喝一声:“都干什么!”
林三公子和泼皮瞅了他一眼,又打开了。
尤其是林三公子,力气不大所以捡的尽是法器往泼皮身上砸,那法器不比木头,僧衣、木鱼、蜡烛、香等被砸得一地就是。迟衡大手劈过去,随手一掌将林三公子推倒在角落,把他手里的东西夺下来。
林三公子撞在角落惊了。
泼皮也没长眼,搬起凳子还往林三公子身上砸,迟衡只手一拦,拽住凳子腿回身往泼皮身上一推。
那泼皮应声跌倒在地,噗通一声凳子砸了自己的大腿。
一时都静了。
那泼皮回过神来起身还骂骂咧咧,嘴里的脏话一句比一句臭。迟衡二话没说,上前狠狠拽过去,一脚将他踏翻在地,提起拳头就往泼皮身上砸过去,拳头如暴雷一样砰砰作响,几拳下去那泼皮没声了。
迟衡一愣。
收住了拳头,只见那泼皮已经快翻白眼了,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抱住了迟衡的腰部,迟衡后肘正要撞开,听见恒素熟悉而焦急的声音:“迟衡施主,快快住手!”
而后唰的一声,长剑指喉。
迟衡慢慢将泼皮松开,只见恒戒赶紧过去端一盆子水照泼皮的头上泼下,被冷水一激,泼皮醒了,手指着迟衡只发抖,逞强还想骂。见迟衡冷冷看他,终于灰溜溜地跑了。
林三公子也吓得够呛。
双腿抖得跟抽筋。
还是方丈出来说了几句圆场的话,那些好奇的香客们才散去了,渐渐恢复了宁静。因了这一出,燕行的剑始终距迟衡三寸,没有收回来。恒戒离开时,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这出手太狠了,不是出家人的手。”
迟衡看了看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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