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背,穿到胸口。
刹那如五雷轰顶,刚才那鲁莽的一刀,砍断的是吊绳,更是拉紧弓箭的绳索——他就这样,生生地落入了武都尉的陷阱之中。是自己,将弓箭刺进了钟序的胸膛。不该先砍绳子,不该欣喜得忘形,不该相信敌人的任何话……
“怎么会这样……”
前一刻还是狂喜,这一刻是悔恨入骨的悲痛,迟衡抱着汩汩流血的钟序,眼睛干裂。
钟序筋疲力尽地睁开眼睛,苍白的嘴唇张了张,连□都没有力气,他的胸前鲜血染红。迟衡惊慌地捂住钟序的心口,可温热的血奔涌而出,渗透指缝流满了整个手背。
“钟序,你撑住,我会救你的,可以你,你要挺住。”
迟衡站在原地,仓惶不知该向何处。
“不……迟衡。”钟序声音微弱,握住了他的手,“没用了……”
迟衡慌乱地亲着钟序嘴角的血,奢望干净之后就不会再流,背后、胸前、口中,汩汩不绝,血染红了所有的白。天地昏暗,涌过无边的悔恨,迟衡抱起了他:“你可以的,钟序,不要说话。”
钟序用尽所有力气,握住了他的手臂,摇了摇头说:“不,没时间了。”
迟衡的泪大颗大颗坠在钟序脸上:“我怎么这么笨。”
“不、不是你。没用了,我已经看见了,无常就在……可我不甘心……”钟序喊出声,胸口的血因为满腔愤懑迸射出来,流满了迟衡的手指缝间,止也止不住。
迟衡的眼泪落下:“别说了,钟序,会好的。”
钟序浑身颤抖,满含愤怒和不甘,黑白分明的眸子闪耀出血红,他紧紧握住了迟衡,声音蓦然提高:“迟衡,我想和你一起,我不甘心,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鲜血在风中迸射而出,钟序的头往后一扬,长发随风飘散。
手上一松。
生命戛然而止。
最末的光芒陷入黑暗之中。
啊——
荒山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喊,那一声,回荡许久,惊飞了满山的飞禽走兽。黑夜笼上荒凉,无一丝亮色,冷彻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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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惊弦雁避,落叶高飞。
九月。炻州城气候温润,路边的树叶依旧青霈,来往的人穿着薄薄的单裳。迟衡倚在格子窗边,看前方,炻州王家眷出行,前呼后拥,声势浩大。
半个月过去了,每次惊醒都能看到钟序不甘心地闭上了眼。一旦醒来,就再不能睡去。
迟衡要杀了武都尉。
或者被他杀死。
唯有这样,绵延的仇恨才能彻底断掉。左昭说:武都尉一定会回到旧主元州王身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很快颜王军就会杀到炻州,必然和元州王对峙,到时再杀,不晚。但迟衡做不到,他等不了,一天不杀,他就一天无法安睡。他听不了任何人的劝,孤身一人来了。
一路上无数的坎坷,迟衡甘之如饴。
因为越痛苦,越艰辛,他心中的悔恨和痛苦就会消去一些。
自那天之后他没有再见过武都尉,但他坚信,有元州王的地方,武都尉一定出现,因为那个人心中的恨,也同样没有消失,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迟衡住在这个酒楼,正对着炻州王府。
一连数天,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可没有见到炻州王,也没有见到元州王。迟衡想或许自己呆错地方了,元州王这么狡猾,怎么可能住在炻州王家里。他不怕等,但仇恨一直烧着他的心,煎熬着他的眼。
迟衡走下楼去,随身只带了一把匕首,与常人一样,低着头,走在炻州城的街道上。一支丧队走过,白色的纸钱飘得到处都是,奔丧的人们走得很慢很慢,好似咀嚼着逝者的过往。追忆完这一路,等明日天亮,时间会将疼痛慢慢吞噬,而后留下一个戳一戳都不再疼的疤。
漫天的白色,洒落了迟衡一身。
他驻足在原地。
等人群过去很久之后,等天色由明转黯,淅淅沥沥下起了下雨,不一会儿地面上积起了一层雨水,淹没鞋面,他慢慢走过去,不管溅起的雨花淋湿了布鞋,凉凉的,袖子里满是冷风。
高高翘起的屋檐挂一盏华丽的红灯笼,箫声笛声悠悠扬扬,灯笼旁,浓妆艳抹的老鸨捏着手帕挥舞:“小哥,雨大,进来坐坐……呦几个大官人,快快里边请。别走嘛,天还大亮走这么急干吗,我们这里的姑娘个顶个的美,哎呦,别走嘛……”
迟衡抬头,视线被雨打湿了。
前面,被老鸨缠住的几个人,衣着华丽,最中间的伞下,面容白皙,正是元州王。
迟衡克制住狂乱的心,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悄然走到一旁。目光扫过每一个伞下的面容,由都、赖臬……没有武都尉,心渐渐稳下来。
元州王并没有进春风楼里。
在疾行之后,他们进了一个长长的巷子。巷子两边都是平常人家,砌着青砖白墙,鲜红的一品红和三角梅在墙上肆意开放,被雨打得零零落落,风吹过,桂花香馥郁芬芳。
不知他们进了哪一家,迟衡摸索听过去。
有鸡鸣,有狗叫,纺棉的机杼声,孩子的哭闹声。只有一家很安静,大门从内紧闭,没盏灯。
那夜,细雨下了一晚上,迟衡站了一晚上。
雨后初霁,明霞初燃,白墙上的一品红娇艳欲滴如火如霞。鸡鸣,狗又叫了,孩子咯咯的笑,汲水的古井声哑哑的,大地像活了过来一样。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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