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床,她的被子,都让崔异无耻的霸占了去。
眼下,她只能在书房凑合一夜了。
虽然桌案是硬了点儿,但垫几本书上去,权且也能当个不错的枕头。
“你和他结为义兄妹吧。”
回忆着凌准之前提出的建议,许含章便有些睡不着了。
并不是后悔或踌躇,而是实在不知晓结拜的仪式是什么样的。
是滴血为盟,再咕咚咕咚的灌下两大缸烈酒?
还是先说些煞有介事的词?
譬如苍天在上,吾愿与崔异于今朝结为八拜之交,从此情同手足,祸福相依,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一想到自己粗声粗气宣誓的‘豪迈’样,许含章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算了,别胡思乱想了。
还不如听凌准的,早些睡下为好。
于是许含章将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又将兜帽扣下,遮住了头脸。
不多时,她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飘着柔软殷红的桃花瓣。
它们拂过他的双眉,扫过他的眼,又落在了她的发间。
“接下来,你是要割我的喉,还是捅我的心窝呢?”
崔异的人懒洋洋的躺倒在地上,问道。
“你输了。”
许含章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拿食指轻敲着刀柄,冷声道:“其实,你之所以把性命交到我手里,并不是为了表现所谓的诚意,好让我出气,任我宰割,而是……在赌我会不会心软。”
只要她心软了,就会手软。
只要她手软了,耳根子也会发软。
若是他再吐着血,面容悲戚的来几句煽情的说辞,说不定她就会嘤嘤嘤的掩面哭泣着,一边感动于他高贵的情操,一边拜倒在他圣洁的光环下,浑然忘了自尊和心结为何物。
可是,他输了。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被打动的。
如果她是一个单纯倾慕着他的人,或是个一心仰慕着世家风仪的人,那不消他这般作态,只需他略微的摆出和颜悦色的模样,就能让她在感激涕零之余,喜滋滋的迎合上去。
但她既不倾慕他,对世家亦无仰慕。
所以,他的如意算盘,是注定要打空的了。
“为什么,连你也这样?”
崔异的眼眸一黯,“外人爱把我想得很复杂也就罢了,可你……”
他,的确是输了。
但不是输在她说的如意算盘上,而是输在了她对他的心意上。
既然如此,那即便是侥幸活了下来,又有何意义呢?
“我也是外人。”
许含章无暇去琢磨他复杂的心绪,只淡然的接过话头,同时握紧了刀柄,抵在他胸前被她重伤过的位置上,徐徐往里推进。
“那我对你而言,也是外人了?”
而他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精神,竟闲闲的瘪起了嘴,向上吹着气,很快就吹走了粘在他睫毛上的一片花瓣。
这个动作,很滑稽,很幼稚。
“是。”
许含章冷眼旁观着,丝毫没有取笑他的心思。
只因这个动作,是她曾经最常做的。
当时,她的额发生得很多很杂,经常挡住眼睛,妨碍了她的视线。
她有时会拿手去拨,但更多的时候,是拿嘴去吹。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每当被他瞧见了,他便会若有所思的吟出这一句来。
这一句的后面,还跟着一大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这些,她都是读过的,甚至能倒背如流。
但她没有多想。
她勉强能算得上是一枝小青梅,而他若作为竹马,年纪明显是大了些,说是老马还差不多。
青梅老马……
想想就觉得别扭得慌。
“要下雨了。”
崔异突然垂下眼帘,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叹息。
他的语气,轻柔得像是自枝头飘落的花瓣,带着无尽的遗憾,堕入了春日的尘土之中。
“是。”
许含章没有抬头去望天色,只看了看道旁那几只越飞越低的燕子,就知道骤雨将至。
“马车里留了一把伞。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把它带上。”
感受着刀尖挤破骨茬的剧痛,崔异心知是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却仍没有发出半声痛哼,或是试图反抗。
“用不着。”
许含章的眉头不悦的蹙起,说道。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想表现一下廉价的关心和温情么?
真是虚伪至极。
但下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失态的自他身前站起,快步走到马车面前,从车厢里寻出了那把伞,迅速撑开。
果然如她所料,伞面是绘着并蒂莲的,背景则是几片半舒半卷的荷叶,和几尾游弋的小鱼。
这是几年前,她亲手绘制的那把。
原来,他一直都带在身边。
“你是不是觉得,仅凭它就能算计到我?你就能赢了?”
许含章竭力控制着愤怒的心情,撑着伞,慢慢的走回他的身边。
然后,她极其粗暴的将它掷出去,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没有拿二人的过去来做文章,而是封存于心底,绝口不提,便是对他最大程度的尊重和珍视了。
可他却截然相反,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旧事搬出来,刻意用上了种种细节,算计于她。
“你如果真的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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