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
许含章打了盆热水,在自己的卧房中草草的梳洗了一下,接着挽了个简单的低髻。
她本想就这样出去的,却忽然记起了他所说的‘郑重点’,于是便换了一件素色暗花的绫袄,外搭一袭鸦青色的斗篷,显得肃穆而端庄,格外郑重。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
许含章自案板上拎起食盒,往食肆行去。
方才她见崔异控火、添柴、倒油的架势都极为熟练,不由松了一口气,想着他定是在外头奔波得久了,自然就有了不错的手艺,想必弄出来的吃食是不会差的。
半个时辰后。
“请。”
崔异优雅地卷起了袖子,伸手做邀。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悦目。
他的笑容,如三月的春风般和煦。
但桌上摆着的两碗白粥,是半生不熟的。
而碟子里堆着的菜丝,是焦黑如炭的。
“好……”
望着他一脸期待的神情,许含章不忍心拂他面子,只得硬着头皮,艰难的挑了一筷子菜丝,和着白粥一起,送入了自己的五脏庙。
“怎么样?”
他有些紧张的问道。
“请。”
许含章强忍住想要抠喉咙催吐的冲动,微微一笑,伸手做请道。
个中的滋味,还是留给他慢慢去品尝和回味吧。
片刻后。
“啪”地一声脆响。
崔异只尝了一口,便‘失手’将碗打翻在地,碎成了两半。
“天地作证,山河为盟,吾愿与汝结拜,自此同心同德,同忧同乐,如有不义,就如此器!”
然后,他郑重其事的抬起头,先是指天发誓,末了又指碗道。
他的姿态,慷慨激昂。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
“……”
许含章直觉他是嫌味道太寒碜了,却抹不开面子承认,索性就顺水推舟,顺势而为了。
但她乐得不去揭穿他。
只听又是“啪”地一声脆响。
她干脆学着他的样子,也正义凛然的将碗摔碎了,再指天指碗的发誓道。
这样,就算是结拜了么?
大抵是二人以往都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在‘仪式’结束后均是面面相觑,不知下一步该做甚。
“咳……”
半晌,崔异清了清嗓子,说道:“回到长安后,我会将你的名字写上族谱。”
“咳咳……”
许含章这下是被骇得不轻,“为、为何?”
不过是个简简单单的结拜,不过是个走过场的义兄义妹,为何要和族谱这种讳莫如深的物事扯上关系?
“为了能郑重点,我自然要这么做。”
崔异用的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解释道:“从今以后,我会让你有家可依,有家可归。我愿意成为你真正的家人,永远做你的后盾。”
“况且,这也只是在明面上改个姓罢了,名字是怎样也不会变的。而私底下,你仍然可以用着自己的姓。”
“就算不为眼下,你也要为将来打算一下——若有我这样的娘家人在,你今后出嫁了,便没人敢轻视你、欺侮你。”
崔异的眼神很诚恳,情感很真挚。
“可……”
许含章仍是踌躇。
她当然知道,此举是非常妥帖周全的。
毕竟,如今的她只是一名漂泊无依的孤女,若没有得力的娘家扶持,婚后的日子定不会很太平。即便是夫家没有什么意见,也难免会引起街坊四邻的非议,恶意的揣测着她以前是如何过活的,说不定还会惹来一身臊。
她也知道,上了他家的族谱,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好处——从此,她便是如假包换、身份高贵的五姓女了,是青年才俊、达官贵人都要抢破来求娶的对象。
从孤女到贵女,这份机遇,真可谓是奇幻至极了。
但她更知道,若是真入了他家的门庭,她便会身不由己的踏进一个光怪陆离的圈子,里面充斥着数不尽的fēng_liú和旖旎,还有贵女、名门、礼仪、衣香鬓影、权势倾轧、浮华、阴谋、算计。
所有的种种,都是她从未接触过的。
“我觉得,我应付不来。”
于是她诚实的摇头,拒绝道:“所以,还是算了吧。”
她不想在宴席上一喝了贵女们用储了几年的雪水煎的茶,就双腿发软的奔向茅厕。
她也不想说一句话便要绕好几个弯子,既要点到即止,又要若无其事。
“而且……我是个初来乍到的土包子,肯定会受到很多刁难。比如,有人会拿起一杯茶水,泼在我的必经之路上,看我是会缩手缩脚的绕道,还是会大大方方的踩过去;比如,有人会绵里藏针的讽刺我,我若是直接还嘴,就会说我是想多了。我若是忍气吞声的憋着,便是个没出息的软蛋;再比如,有人会趁我走神时,故意把谁谁谁推进湖里、坑里、台阶下、假山下,然后悄悄的栽赃给我……”
“打住。”
崔异皱着眉,忍无可忍的打断道:“且不说没人会这般无聊,单说有我在,你就不必……”
“你先听我说完。”
许含章不以为然的瞪了他一眼,“就算你面子再大,也不能一味的赖在女眷们的席间不走吧?只要你一走,就会有人来欺负我,要考我的诗词,看我的舞跳得如何,还要行酒令、比首饰、说妆容、谈香药。只要我稍有不得体之处,就会被人耻笑一辈子的。虽然我觉得无所谓,但总归是丢了你的脸,让你面上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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