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是自己收着好了。”
许含章的神情却骤然变得严肃起来,眉头蹙起,将钥匙抛回了他的怀里,不悦道:“另外,你能不能别用这种交代后事的语调,托别人帮你保管东西?”
“后事?”
崔异明显是怔住了。
“不是交代后事,那还能是什么?”
想着他先前说过的‘即使我不在了’的话,许含章的心里便有一种莫名的烦躁,直觉很是不祥,“若是你真的想成为我的家人,庇护我一世,那就先得好好的活着,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丧气话,也不要把族老族小这一类的外人扯上。”
她的直觉,向来是很灵的。
好的灵,坏的也灵。
“我只是随便打个比方,你还当真了?”
崔异已回过神来,笑了笑,复又将钥匙递给她,“好了,我以后不提了便是。”
“是么?”
许含章冷眼瞧着他,没有去接,任由他的手僵在了半途中。
“要不然,我带你去瞧瞧沈构那边的情形?”
见她仍是面色不虞,崔异只得使出了年少时惯常拿来哄她的法子——如果是因某件事让她气不顺了,且无论如何也没有转圜的余地,那就得赶紧在别的事情上给她找补回来。
其实,他知晓她对沈构这个人的死活是不关心的,只是想知道那个邪祟的来历,同时为那个被剽窃的苦主出头罢了。
他之所以没让她插手,并不是觉得她有了如今的身份就该撇开过往,学着做一个矜持端庄、目下无尘的贵女,而是觉得她身体尚未彻底的养好,故不想让她平白的耗费血气和精力。
但眼下想让她气顺,就只有这一个法子可用了。
即便他很是不愿,却也只能这样了。
“成交。”
许含章立刻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毫不犹豫的自他手里接过了钥匙,收入袖中,然后转过身,裙裾飘飘,步履轻盈的下了楼。
“……”
她的变脸之快,不得不让崔异怀疑她刚才的盛怒是装出来的,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若他这会儿提出质疑或做出反悔,那才会真正的捅了大篓子,得不偿失。
于是,崔异很明智的保持了缄默。
直到从里出去,又往外走了半里路,他才终于开了尊口,随手招来两个小厮道:“让崔管事去席间一趟,把那几本诗集拿来。”
那几本诗集,自然是被宾客们用来拆解和研读的沈构的大作。
……
……
暮霭蒙蒙,长烟引素。
园子里的筵席早已经散了,一众贵女贵妇在崔五娘周到的招待下,至少在面上是做到了宾主皆欢,尽兴而散。而前院的热闹也徐徐落下了帷幕,才子和名士们各怀心思离去,相信不消两日,沈构的恶名便能传遍整个长安城了。
‘哗啦’的声声轻响。
许含章坐在自己院中的秋千架上,迅速翻着纸页,一目十行的扫过去,但见通篇都是‘佳人’、‘梳妆’、‘容光’、‘鸳鸯’、‘粉黛’的字眼,读来的确是柔婉绮丽至极,情感细腻,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温情与怜惜的意味,不像是沈构那种人能写出来的。
那,到底是谁写的?
她的手不断的在纸面上摩挲着,想起了祖父曾对自己说过的一段话。
“上古仓颉见灵龟负图,书丹甲青文,遂穷天地之变,俯察龟文鸟羽山川,指掌而创文字,待得字成,天为雨粟,鬼为夜哭,龙为潜藏。这足见是文字是有灵性的,所以,一定要对其心存敬畏。”
既然文字有灵,那它们能不能记得自己原先的主人是谁?
应该,是能的。
许含章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冥想的状态,用心去感知文字里所残留下来的气韵。
但进入她意识的,却是一片空白。
什么也没有。
短暂的茫然过后,她果断把感应的对象换成了木。
因为,纸的前身为木。
如果是道行不够,无法和文字沟通的话,那转而和五行之中的木打打交道,她还是能做到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她的意识里仍是空空如也。
依然什么都没有。
“下来。”
正当她百思不解的时候,秋千架一侧的藤蔓被人拽住,死命的一晃,力道之大,险些将她直接从秋千上掼下来。
会这样粗鲁待她的,除了崔异,便没有旁人了。
他此时换了身家常的装束,上袍和下裳都是半新不旧的,腰身与袍袖显得略为宽大,头发则用了一枝木簪闲闲的挽住,而不是用玉冠或幞头来固定,看着明明是很懒散的,偏生却不减fēng_liú之姿,清逸出尘,甚至会让人隐有自惭形秽之意。
“昨日我从山上回来,带了些新鲜的鹿肉鹿血,你要不要尝尝?”
崔异虽是在征询她的意见,但语气却是不容反驳的肯定。
“我还不饿。”
许含章摇了摇头。
她这会儿哪有心思用饭?
“我也不饿。”
崔异微微一笑,眼神里透着一丝淡淡的怅然,低声道:“但是,好些年都没有人陪我一起用饭了。”
这是实情。
他的亲人里有病死的,有猝死的,有横死的。
活到最后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然而,说是一个人也不太恰当,毕竟和他同族的人,还有那么多。
但这些大都是想趁火打劫的,要么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这一房所留下的偌大的家业和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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