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蜡烛的灯芯越燃越短,渐渐的,瘫软在了一汪滚烫的烛泪里,扑棱棱的微颤了两下。
然后,归于寂灭。
屋内的光线骤然幽暗下来。
大片大片的黑气,如墨汁般在地砖上铺开,模糊而森寒,似要是挟着她的身体,一同往幽冥坠落而去。
而她倒在地上,正无声的挣扎着,十指深深的陷进了砖块的缝隙里,指甲寸寸折断,皮开肉绽,露出了里头泛白的骨节。
“没用的,你已经死了。”
一道娇媚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还是睁开眼睛,好好的瞧一下自己吧。”
声音的主人并未有现身的意思,只媚笑了几声,说道。
话音刚落,她就像是得到了某种冥冥之中的指引,全身的力气陡然被抽空了,只得颓然放弃挣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按理说光线如此之暗,饶是她目力再好,则多半是看不见自己的情形的。
但诡异的是,她不仅看见了,而且,还看清了。
只见一把雪亮的长剑贯穿了她的胸口,将她死死的钉在了地上,殷红刺目的鲜血不断涌出,一滴滴渗进了灰青色的地砖里。
剑柄的颜色略显陈旧,其上刻着相缠相绕、略显狰狞的花纹,而剑身上则特意镌了一道长长的符咒。
这道符咒的用处,是……
“都死了,还这么多心眼?”
仿佛是察觉了她的异状,那把长剑立刻在她的胸腔里一搅,将她的心脏碾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齑粉。
“本想留你全尸的,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身下那冰冷坚硬的地砖忽然间变得无比滚烫,像是有业火猎猎而起,贪婪的吞噬着她身上的皮肉,想要慢慢将她烧成一具焦黑的骨架。
“许姐姐,都是我不好,把你害成了这样……”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娇媚的女声一滞,旋即就动听的啜泣起来,凄凄切切道。
“这……也不能全怪你。”
一道泉水般澄澈的男声传来,低低的安慰她道。
“可是……”
“又不是你让她来的!”
“她自己想找死,赖得了谁?”
“你别管她了,赶紧跟我们出去!”
更多的声音传来。
每一个声音,都是在关心活着的这个人。
至于死去的那个,似乎无足轻重,也无关紧要。
……
……
天将明,晨雾朦胧。
许含章趿拉着软底的线鞋起身,悄悄的走到案几前,望着随手搁在上面的那枚护身符,眉头微蹙。
夜里她虽是倦极,但仍想要感知一下诗集中的古怪,便将它特意摘下了,然后把诗集放在枕畔,打了个懒主意,想要直接在梦魂中窥得线索,没想到却做了个彻头彻尾的噩梦。
然而,这究竟只是个偶尔为之、并无深意的噩梦,还是她的灵识提前去往了将来的某处所在,看到了真实的那一幕?
许含章不敢再细想下去。
为了能尽快止住更可怕的推断产生,就只有先把眼下的事解决了再说。
于是她快步折返到床前,慢慢的坐了下去,将诗集翻开,中规中矩的摩挲着上面的字迹,缓缓闭上了眼睛,开始冥想。
她的意识里,很快就出现了一张洁白的宣纸。
一名美姿容、白袍玉冠的少年郎悬腕挥毫,洋洋洒洒的写就了十来行草书,然后信手将毛笔掷到一旁,接过一个红裳少女递来的琵琶,闲闲的弹奏起来。
少女的面目模糊,像是被一片雾气罩住了,看不太清楚,只能勉强瞧见她足尖轻点,双臂轻盈而举,随着琵琶声翩翩起舞,裙裾旋转如花,腰肢摇曳如风荷,端的是风情无限,柔媚入骨。
“二位真是好雅兴。”
又一名美姿容的少年郎出现,嬉笑着打趣道,并打量着宣纸上的诗词,双眼霍然一亮。
“别的都可以。但这个,不成。”
宣纸突然碎成了无数的雪片,像是被风撕碎的灵幡,纷杂而落。
“你真是个榆木疙瘩!只要陪他一晚上,就什么都有了!”
“要去你去。”
“好,那我去!但这首诗,只能是我的!你可别又去外头嚷嚷,说是我抄了你!”
“这个,也不成。”
“为何?”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情诗,大有深意,岂能让你随便拿去,套用和讨好别人?”
“呸!我用你的,是看得起你!你别不识抬举,摆起架子来了!你是不是就想捞点钱,我给你便是!”
“不成。我说了不成,就不成。”
雪白的纸片飘然落地。
黄白间杂的脑浆子也溅落在地上,混着黏糊糊的血块,将纸片糊了个严实。
“啊!”
红裳少女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澄碧的水面上,一角红色的裙边微微浮起。
一块巨石砸下。
那抹艳红便绝望的沉了下去。
水面渐趋于平静。
许含章的表情也很平静。
她直起身来,就着还未熄灭的烛火,将诗集烧了个干干净净。
“你已经死了。”蹄来饱口腹之欲,只有唐人没有这个心理负担,无论是宰是杀,都利落得紧。
“的确是别有风味。”
许含章笑着低头,浅啜了两口,说道。
“叫崔管事过来一趟。”
见她用罢汤,又主动添了一碗饭,似是胃口也颇好的样子,崔异便眉眼含笑,向帘外说道。
“家主,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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