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听闻当日赖尚荣受伤一事,孙氏受惊早产,诞下一位不足月的男婴赖瑜。也是将养了这两三个月才恢复过来。家中长辈或者年高神疲,或者有事务缠身,父母高堂又全都卧床休养,赖瑾心忧之下唯有亲奉汤药,于卧榻前悉心照料方才得以心安。直至赖尚荣痊愈归朝之时,赖瑾却因连日辛苦消瘦的几乎脱形。如此忠孝之举引得阖府内外无不称颂,就连宫中圣上都有所耳闻。竟亲自下旨赏赐了不少东西给赖瑾,以嘉奖其忠孝侍疾之举。
消息一经传出,引得京中上层又是一阵动荡。又有多少功勋世家,名门大族借与贾家亲厚之名或登门拜访,或派人送礼,竞相奉承者络绎不绝,其中门庭杂乱无可记述,暂且不表。
且说赖尚荣自痊愈归朝之后,越发了圣上青眼。每日陪着圣上下棋作画,品酒论诗,至后来评论时事,谈及朝政,倒也觉得越发畅快。转眼又至腊月。屈指一算,至今年年底赖尚荣在翰林院任编修已有三年,至今岁恰是吏部考核,评定功绩的时候。事关前程大事,赖尚荣这阵子更是越发忙乱,每日间除了陪同圣上之外,还得抽出空来与各位同僚与历届长官打点交际,已经有几日忙得连家都不回了。
只是如此忙乱之下,赖尚荣依旧不忘教育子辈。每次归家第一件事便是检查赖瑾的课业,然后再留几篇策论叫赖瑾琢磨撰写。父子两个一时间没了谈话契机,竟显得生疏不少。好在赖瑾内里并不是真正的八岁孩童,倒是不以为然。只是可怜那襁褓之中的赖瑜小子,他刚生下来的时候赖尚荣缠绵卧榻,怕冲撞幼儿,只能远远看着,竟连抱都不敢抱一下。等到他伤病痊愈,归朝之后又忙了起来。每次赖瑜睡着的时候他方归家,次日进宫点卯的时候赖瑜又还未醒。闹得这几个月下来都没怎么见过父亲的赖瑜几乎连自己老子长什么样都记不得。甚至在第一次开口叫“爹”的时候,叫的还是每日闲来无事给他念书幼教的赖瑾长兄。只看得孙氏长日嗟叹,总算明白老祖宗为什么都说“长兄如父”了。
这些都是家中琐事,自不必细数。且说转眼已至腊月中旬,因东边宁府中花园内梅花盛开,贾珍之妻尤氏乃治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过府赏花。贾母正觉得冬日天短又天冷路滑不好外出走动,在屋子里又嫌憋闷的紧,听见尤氏此番相请,自然是欢欢喜喜的应了。
是日,尤氏先携了贾蓉夫妇来荣府这边面请。贾母这才带了合府上下包括薛姨妈和宝姑娘在内的姑娘奶奶太太们往东府会芳园游玩。一时间游玩尽兴,回到屋里吃茶吃酒,贾母默不作声的打量着端坐一旁的薛宝钗。只见她今日依旧穿的朴素淡雅,头上只挽着一个寻常的缵儿,乌压压的一头黑发愈发衬出白净的脸面,莹润的肌肤。浑身上下也并无珠翠簪环点缀,配着唇边一抹恰到好处的雍容浅笑,在一屋子身裹绫罗打扮的伶伶俐俐的姑娘奶奶们中间,倒真是别具一格。
当然,因为浑身上下都没有别的金银饰物,所以脖子上那块明晃晃的金锁看起来也就越发的突出。
贾母下意识又回身看了眼自己怀里的林黛玉——因身带重孝的缘故,林黛玉的穿着向来素净淡雅,从无僭越。不过考虑道目下是在荣府做客,未免避讳,头上也攒着一只白玉发环,手上也带着两只上好的翠玉镯子。眉如远黛,眸如点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钟灵毓秀,即便是静静的坐在那儿,也仿佛是一副泼墨山水画儿一般,高雅且灵气异常。
贾母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这便是大家姑娘的气度风范,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失礼于人。而不像是某些上不得台面却硬要装的贤良淑德的人,口里锦绣文章却又行动引人置喙。
下首的薛宝钗见贾母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一时间也有些莫名其妙,不由得转头看了眼薛姨妈。薛姨妈开口笑道:“老太太这是看什么,看的这么入神?”
贾母眨了眨眼睛,冲着薛姨妈开口笑道:“我是在想宝丫头娘果然被姨太太调教的很好。瞧瞧宝丫头的沉静豁达,再瞧瞧我们家这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没一日轻闲。”
薛姨妈立刻接口笑道:“老太太这话说的,倒叫我们怎么敢当呢——谁不知道若是论起教养晚辈来,老太太才是真的心有丘壑,手段儿高明。不说如今在宫里头侍奉圣人的大姑娘,只单瞧府上这三位姑娘,各个都是好模样好性情,将来不知谁有福气能娶到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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