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这一代大师兄双字玄翊,自小心思缜密,过分早熟,研习各类功夫都十分用功。因为过于出类拔萃,而立之年执掌四堂中最为重要的锁魂堂,不仅为门中诸位长老所倚重,也深受师弟师妹们的敬畏,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此刻,这位人才屈尊降贵地从一大堆药丸药膏中挑挑拣拣,最终找出一个玉瓶扔给唐青崖,口气平常仿佛只是随便一提道:“化功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找到的,这位小兄弟修为不浅,怎么,一时不察为何人所害啊?”
唐青崖收起此前的所有跳脱轻狂,将玉瓶攒在手心,恭顺道:“今次完成宣城的任务之后,辗转去了洞庭想找桃花坞杜若。她毁了叔父的名誉,我不能让她血偿,却总要沉冤昭雪。苏锦……他为杜若所害。”
那唐玄翊哼了一声,语气波澜不惊,但却让人不寒而栗:“少主还是如此喜欢掺和旁人的家务事。”
唐青崖心中不忿,欲言又止:“叔父不是旁人——”被那沉静冰冷的目光径直扫过,立时强压下去,垂眼道:“是,我知错了。”
唐玄翊道:“他日回到内府,自己去领罚。我早说过,不会因为你是门主之子就从轻发落,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
唐青崖好似全不意外道:“晓得了。大师兄何故来江陵?”
“门主差我去给齐家送点东西,那边家主今年新继任,很快一年一度中秋佳节,按例是要交好的。如今事毕要回去,路过江陵歇息一夜,今晨就启程,你却过来了,仔细一想,少主如今能独当一面,实在令人欣慰。”
唐青崖自行忽略了他十年如一日的阴阳怪气,兀自道:“这次去桃花坞,按规矩是要示上,但我却发现了不妥——有一屋子的霹雳堂火器,并未查寻到凭条物证,事有蹊跷,不敢妄自决定,故而到暗桩细细询问。”
唐玄翊看他的目光立时有些复杂,而他并未多言,只道:“我立刻修书一封给白羽,他是霹雳堂堂主,容他好生整顿便是。”
“……好,多谢大师兄。”
见他掌心的玉瓶,唐玄翊脸色稍微松快,语气也不再僵硬:“罢了,这次的事因你忧心叔父当年,大庭广众之下冒犯黑雀夫人虽有不妥,出发点到底是为了本门。届时我向刑堂打个招呼,看能免则免吧。”
听他言外之意是要放过自己,唐青崖立时得寸进尺:“刑堂师兄的戒尺打得太疼了——大师兄,你就饶了我这次吧?”
唐玄翊嘴角轻轻地上挑,他不常表露愉悦,看上去颇有些阎王笑的感觉:“难得你求我,那便饶你一次,下不为例。快去给那小兄弟解毒吧,勿要拖延。”
他这才想起被阿寅送到客房安顿的苏锦,颔首应完,即刻转身要走。
唐玄翊又道:“阿青,你什么时候带那人回门中?”
被误会了第二次,唐青崖无可奈何道:“师兄,只是路上偶遇投缘,非我良人,何必耽误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不用苦苦追问。”
唐青崖说完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跑得飞快,拐个弯便不见了。他没看到唐玄翊在他的身影消失后蓦然收敛了稍微柔和的表情,顿时又回归石头般硬邦邦的不动声色。
唐青崖拐出药室的转角,蓦然停下,小心翼翼地拔开塞子嗅了嗅。
他倒不担心唐玄翊在这上面做了手脚,但谨慎一些总是没错。自从确认了苏锦就是当年那个总哭个不停的小孩儿,唐青崖莫名地感到更加亲切,言语间颇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因而不自禁地想对他好。
况且化功散实在事出有因。
唐青崖思及此处,掌心的玉瓶被捏紧了。
阿寅将苏锦安置在客房,江陵暗桩规模又比其他几处大得多,四通八达的通衢之地。唐青崖走过小院时瞥见当中习武木桩与烧得通红的锅炉,随口问道:
“做了什么好玩儿的?”
阿寅蹲在旁边烧火,额上一片细密汗珠:“少主哪里话,这是堂主要的东西。”
唐青崖挑起一边眉毛,好奇地走过去,却见正是那日他临时用以退敌的铁莲子模型。他不怕烫似的,赤手空拳地伸下去捞出一枚,仔细打量,见到上面篆刻的“攻玉”二字,皱起了眉:“大师兄要你做的?”
阿寅天生一双笑眼,毫无戒心道:“堂主说这铁莲子还需改进,就不劳动少主了,他写了个方案让我看着改。”
当日他刚做好,拿给唐玄翊观摩,对方哂道“不务正业”。如今饶是唐青崖素来不喜争功,此时也感到有些膈应。他将那铁莲子抛回去,顺手拍了阿寅的肩膀:“好好干,我去看看苏锦。”
走出两步,他又回身道:“我那木鸽子,是不是门内也有一只?”
阿寅道:“是啊,上回堂主刚借用过。”
唐青崖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得体笑容,一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再没说什么,转过身后那点笑容彻底没了。
暂且安顿苏锦的客房陈设简单,色调活像个灵堂,叫人看了十分不舒服。
唐青崖推门进来之时,映入眼帘的直接一片惨白床幔。他皱眉道:“怎么搞的,阿寅越来越不会做事,这间客房平时没有人住,他是欠收拾了!”
苏锦坐于桌边,托腮凝思,听了他这话,道:“不碍事,你大师兄训你了吗?”
唐青崖奇道:“他会如何训我?”
喜欢北风其凉请大家收藏:(m.66dshu.com),66读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