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然而只那么微微一动,身体却被由下至上撕裂的痛楚瞬间贯穿。
这是真切的提醒。凉意自头顶贯下,全身随之冻结。
建汉以来,大汉国君的龙阳之好长城内外无人不晓。有天子为范,其臣下的男宠之癖也蔚然成风。这原本是令人好奇的耳闻,却未想到……自己竟也成了别人两股之间的玩物!
无法言说的屈辱从心底腾然升起,关靖翻起身,再次流窜而上的痛感郁结为满腔怒火。榻边放着赤炀,他拿上它便向外走去。
那个人,无论他先前为他做过什么,今日都必死无疑!
平坐外一道金光斜过视线,薄金铺上了南北两边。他咬紧牙关,握剑转过拐角,转换的视野却令他足下一滞。
前方刺眼的光芒中,正襟危坐一个身影。平整的白绸里衣,黑发一丝不苟束起。
他一动不动,似乎从太初之时就已在那里,瑰丽朝霞的笼罩下,身影边缘流畅地镀着太阳破除阴霾的金光。
“锵!”
赤炀长剑出鞘。
关靖脚下无声,白亮的剑刃向后刺入木墙,随着前进拖曳,在墙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木丝根根断开,裂成永远无法合拢的口子。
墙与利刃摩擦之声细微,却并非不能听闻。可那个男人仍一动不动,直到关靖走到他身后,他才轻轻转过身子。
“丁当!”房檐悬下的瓦当在风中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关靖居高临下瞪视着他,他却不避不闪回视,他似知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一只春燕灵巧地掠过“丧魂室”飞翘的檐角,“丁当!”“丁当!”晨风中,青色瓦当纷乱相击。
初阳中,炫亮的白刃一闪。
“丧魂室”铺满金色的平坐上,关靖抬起手臂,错金剑身反着刺眼的阳光,尖刃直指治焯的心口。
剑尖微微一挺,鲜血便沁出眼前人的里衣,在刺入之处晕开一点,接着缓缓流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雒(luo)鸟:猫头鹰。
裙板:门下部。
编磬:类似编钟,但声音轻盈的雅乐乐器。
☆、第十卷 碎与合
治焯淡淡地望着眼前人。
从未想过会有第二个人撞到他的命途中来。
关靖怒视着他,赤炀剑身反射着朝阳刺目的光。
心口传来的一点点刺痛,丝毫不能使他分意。他身子微微靠后恭坐,仿佛面对的是那个用来支撑性命的人一般。下一刻他即将成为尸首,因此,此刻有句话他一定要说,是他自身一直追寻的问题,他要告诉他片刻前才确定的答案。
治焯望着关靖笃定道:“彼人……”
关靖的眼中仿佛贯过一道惊雷,大概他想不通此人明知自己在濒死的一刻,为何还会想到那个人。
但他听到那二字时,手下已起剑。
朱雀琰下飘荡的赤色缫丝被风掀起,“嗤”地一声,雪亮的剑从左至右斜划上治焯右胸,深深插了进去,再从他身后刺出。
飞动的红色绦穗,有一刻,挡住治焯的眼睛,遮蔽了前方初阳的光芒。
竟然没有直刺心脏,既然如此……
治焯接着那二字,除了上身忽地紧绷外,他字字清晰道:“……刘彻,杀不得!”
“你!……”关靖冲口而出一个字。
瓦当纷乱,“丁当”声声碎然,惊扰人心。关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接着往后退了一步,抽手猛地拔出了剑。空中喷出一道红光,“唰”地洒到青黄间色的竹席上。
治焯随之一颤,他诧异地望着那幅景象。
人血顺长剑血槽滴下。
他记得那个梦,却没料到他的梦竟在此处重合。
关靖拧起眉心,眼中神色茫然,又似有惊疑与不忍。赤炀已收回鞘中,用它支着墙面,关靖转过身,缓慢地向前走去。
治焯望着他的背影。
好像,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是一名刺客,自己却想尽办法替他开脱;接着,以冒犯廷尉、一名不知来头的藩王为代价,不计后果救下他;此刻,又眼睁睁放他离开。
他离开,可能从此再也见不到,也可能再见时必须血洗刀剑。
那个背影已走到平坐另一端,阳光薄薄地铺在他的深衣上,微风轻拂过没有系紧的头发,飘荡的发丝令人回想起它缠绕在手中的触感。
转过来再看一眼都不愿么?
那么……既是刺客,何不杀了他?
一个意外的决定刺入治焯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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